Copyright
Rights of the articles on No Man’s Land are reserved to the original authors or media. No Man’s Land is authorized to reproduce and distribute the articles freely. Users may distribute the articles on No Man’s Land accordingly to the above terms of use, and shall mark the author, and provide a link to the article on No Man’s Land .
「數位荒原」網站上文章之著作權由原發表人或媒體所有,原發表人(媒體)同意授權本站可自由重製及公開散佈該文章。使用者得按此原則自由分享本站收錄之文章,且註明作者姓名、轉載出處「數位荒原」與網頁的直接連結。
Contact
Please fill out your information to contact No Man’s Land .
The information you supply will only be used by No Man’s Land .




Subscribe No Man's Land
Please fill out your email to get the latest from No Man’s Land .
The information you supply will only be used by No Man’s Land .
Unsubscribe No Man’s Land
The Mixed History of Museology – An Observation Beyond Singapore Biennale
混種或共享的博物館學史:雙年展及他者的對話
October 2nd, 2020類型: Image
作者: 陳沛妤 編輯: 鄭文琦
作者陳沛妤走訪2019年新加坡雙年展在新加坡國家美術館、吉爾曼軍營、拉薩爾藝術學院及亞洲文明博物館的展場與原始典藏,連結在雙年展作品以外的國族美學定位。她指出,此次新加坡雙年展試圖從展覽角度探索在地空間,並找出何謂『新加坡出品』的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透過展覽佈局將之博物館化。這種對於「真正的新加坡」的想望與矛盾,又如何隨著作品與各展場間的張力而凸顯?
Additional status was added as part of the commemorating the bicentennial of the Founding of modern Singapore. (2019) Source: Wikipeida)

2019年新加坡政府慶祝被殖民200年,這段時空的起點是1819年萊佛士(Sir Thomas Stamford Raffles)於馬來亞半島的最南端小島上,建立自由貿易港「新加坡」並被視為「新加坡創始人」。如今隨處可見他的蹤跡,從雕像、路名、地標與企業品牌,由此可知新加坡當局對他的重視。令外人困惑的是,殖民地為何要慶祝殖民者佔領的日子?又,作為一個英屬牙買加出身的西方人,如何成為東南亞地區的「新加坡國父」?在此之前,他曾於1805年被派遣到荷屬東印度群島的馬來西亞檳城,吸收許多馬來亞人的語言、歷史和文化。1811年被印度總督明托勳爵任命為爪哇代理總督,1818年擔任蘇門答臘西岸明古魯代理總督。(註1) 這些流浪、探索與代理的生命經驗,除了改變東南亞與歐洲之間的貿易往來,他更以博物學與博物館學的角度,紀錄並建造關於東南亞的歷史、文化、世界遺產與藝術史。

2019年新加坡雙年展《邁向正確方向的每一步》(Every Step in the Right Direction)由七位不同國家的策展人(Patrick Flores、Andrea Fam、Goh Sze Ying、Renan Laru-an、Anca Verona Mihuleţ、Vipash Purichanont、John Tung)合作策劃,派翠克.佛羅雷斯(Patrick D. Flores)表示希望藉展覽引領新加坡拋開過去的殖民史 (註2),無論在貿易、文化、歷史等面向都毫無陰影地走自己的路。另一方面,就往年雙年展主題可觀察到,2006年才起步的新加坡雙年展(Singapore Biennale)於2011年後確立其專攻東南亞區域論述權的地位 (註3)。由於地緣之便,新加坡在宗教、語言、文化與種族各方面都與鄰近的馬來西亞、印尼密不可分。2013年新加坡雙年展開始大量發掘未知的印尼藝術,前往日惹挑選大量作品收藏並展出。從萊佛士到現代,新加坡政府與藝術政策都延續過去將自己視為東南亞中心的企圖,藉由地緣政治之便吸收鄰近國家的能量,其中又以印尼為最大的沃土。

 

典藏政治與當代藝術的空間對話

Sharon Chin, "In the Skin of a Tiger: Monument to What We Want (Tugu Kita)" (2019), in National Gallery Singapore; photo: Rikey

此次雙年展的展場包括新加坡國家美術館(National Gallery Singapore)、吉爾曼軍營(Gillman Barracks)、拉薩爾藝術學院(LASALLE College of the Arts)及亞洲文明博物館(Asia Civilisations Museum)等,透過特定展場安排作品與展示空間對話。在亞洲文明博物館有三件位在不同展廳的作品,與古文物相呼應。這些文物來自東亞各國,為今天馬來西亞、印尼、越南、柬埔寨、日本、中國乃至中東國家在航海時期貿易往來的物件,突顯了新加坡位居東西方文化要津的證明。

馬來西亞藝術家周盈貞(Okui Lala)的〈國語教室:我的語言熟練程度〉讓不同語言背景的人以包含福建話(Hokkien)在內的母語複述自己的故事,這些人描述自己因為在課堂上講不同語言而被責罰、或被迫學習「國語」的過程,與台灣國語政策的情境相似。新加坡自1965年獨立建國以來,馬來語成為「國語」並以英語為「官方語言」。但因為英語的優勢,人們在家中使用母語的意願逐漸減少—尤其是講英語的華人。更因為廣播媒體大量禁止母語,使「方言」的流失更顯著。作品中許多人表示自己對語言的混用喪失自我認同,在溝通過程中產生語言上的混亂。於博物館入口處呈現,是否也暗示這樣的館藏也有認同的焦慮,到底它屬於東方還是西方?是中國、英國、印度、印尼、馬來西亞、菲律賓…還是新加坡?

位在一樓展區的還有Jen Liu的〈Pink Slime Caesar Shift: Gold Edition〉,突顯了財富、勞動、貿易與生物學如何與人類生命有關,這些條件往往是驅使人們行動的力量,藝術家更進一步將之導向女性勞動宿命的翻轉暗示。她以錄像、電腦動畫、寓言與實驗室裝置呈現,並以「混血與再製」的血統論突顯出身體與空間的奇幻感。此種超越的科學想像與博物館的古代文物之間,在信仰、文化、語言與地方色彩上彷彿是混合時空的對比。二樓以收藏各種信仰文物為主,分為古代宗教、伊斯蘭教藝術、基督教藝術與祖靈信仰與儀式,較特別的是基督教部份有許多展品將教義融入在地文化。在此的雙年展作品是路明龍(Lawrence Lek)的〈2065(新加坡建國百年版)〉,以電玩的形式創造一個虛擬的空間,並引導觀眾透過遊戲進入其中。這個世界中有許多展廳,包含複製新加坡的美術館、博物館與賭場的空間,當玩家選擇進入某個空間時,還可以觀看不同的虛擬物件,以文字、錄像講述不同的內容,從歷史典藏到未來世界,也有跨國媒體的批判。賭場內以魚尾獅造型探討藝術家創作與藝術信仰的主題,除了用數位科技與傳統宗教藝術直接對話,強調思想在不同時空的漫遊之外,也以博物館典藏與展示機制反思藝術推廣的政治性,作為新加坡將來的重要議題。

Boedi Widjaja, "Black-Hut, Black-Hu" (2019); image courtesy of artist

筆者相信策展人以亞洲文明博物館的背景烘托這些作品,無論是從文物與人民的連結,或貿易、信仰,到文化價值的交流與傳遞,在進一步思考藝術品的收藏目的時,作品不只是置於某個空間展示,而是與特定場域的物件及空間相互呼應,突顯了展示規劃與典藏機構(視覺政體)之間的對話關係。

 

借歷史代言:印尼後殖民的貿易與離散

東南亞自15世紀晚期成為歐陸各國的必爭之地,西方藝術的方法學更衝擊傳統文化,難以歸納何謂新加坡藝術的根源。在國家美術館往售票口的樓梯上,Boedi Widjaja的〈Black-Hut, Black-Hu〉建築靈感來自爪哇人Joglo住宅,除了類似昆士蘭與馬來亞的建築結構,讓觀眾思考熱帶地區遷徙與移民的關係,更結合自己移動與離散的經驗,與新加坡人口結構的組成。除了雙年展區,其他展廳還有自己的常設展,其中《Between Declarations and Dreams: Art of Southeast Asia since the 19th Century》追溯整個東南亞共享的藝術衝動。展品最可溯至19世紀中葉東南亞的藝術史,透過不斷辯證並試圖重塑話語和美學與新世代銜接。其主題按時間軸規劃,以藝術感性為切入點,連結東南亞各地動盪的社會和政治間不可分的關係。展題出自印尼「國民詩人」,安吉爾(Chairil Anwar)1948年的詩作〈Krawang-Bekasi〉,感嘆荷蘭殖民者對西爪哇村民的屠殺,宣洩當時對民族獨立的渴望。這份心情也適用於其他曾被西方殖民的東南亞地區的藝術家,介於宣言和夢想、個人與政治之間的創做;而權威與焦慮、想像鄉村與自我、體現民族和重新定義藝術的策展敘事,也與同時展出的雙年展作品形成微妙呼應。

在拉薩爾藝術學院展場中,由印尼、香港、中國與菲律賓組成的〈Mamitua Saber Project〉系列共有四區,主要是從土地開發、殖民時期的香料與海鮮貿易,信仰飄移與自我身份認同等角度討論印尼、北越,乃至廣西與菲律賓的各種問題,並透過民間故事讓觀眾以不同角度思考其意義。互動裝置讓人在觀看影片與文獻的同時,還可以帶走文件與復刻版的報紙及神像,藉這些行動完整作品的目的性。像邀請觀眾將神像圖揉成一團放置在吹風管口,用以表示信仰、文化與移民的飄散。其中日惹的影片〈Moro Moro〉裡有段話是這麼說的:「西方人總說他發現我們,但是我們本來就存在。」這裡顯示多層次的主體反思,殖民者所謂的「發現」如何收割為殖民現代性及其成就?而殖民地「被發現」而成為香料等物質貿易的供應站,並成為殖民者更大的經濟來源,之間的矛盾透過神靈的旁白敘事,作為在地象徵,更突顯觀者進一步思索原始生命的主體位階認同。此外,展場裝置透過嗅覺體驗香料,讓觀眾不僅可以認識歷史,還能透過操作身歷其境。

Singapore Biennale In Gillman Barracks (2019); photo: Rikey

許多藝術家在不同的展場同時展出,台灣藝術家許家維就同時在吉爾曼軍營(Gillman Barracks)和國立新加坡美術館(NGS)展出考察區域殖民歷史的新作〈石頭與象〉(Stones and Elephants)。作為印尼藝術家代表,印尼藝術團體Ruangrupa創辦人之一、現任Forum Lenteng經營者Hafiz Rancajale同時在吉爾曼軍營和拉薩爾學院展出其早期的實驗短片〈The Old Men’s Club〉與〈Buku/Book〉,還有他近年的裝置藝術〈Social Organism〉與〈Song of Indonesian Modern Art〉,試圖從表演、聲音、文字、知識與影像等角度,為後殖民現代社會提出另一種觀點,呈現出壓抑的社會之下難以掌握真正的資訊,尤其是在印尼改革後的鬥爭裡。

〈Tour showcases shared art history of Indonesia and Singapore〉一文提到2018年為慶祝新加坡與印尼外交里程碑,新加坡美術館製作導覽APP〈Gallery Explorer〉,強調自13世紀開始新加坡與印尼皆屬於三佛齊(Sriwijaya Kingdom)的領地範圍,從那時起兩地的藝術史與信仰等文化有所共享。(註4) 可見新加坡試圖以各種方式連結東南亞各國文化與歷史的主體性,這種做法足為本地南向交流者借鏡。但是否可能讓人無法以新加坡的第一印象連結特定的文化;應該從土地來思考領土與國族的關係,或從人文與種族文化來尋找自我定位?此次新加坡雙年展試圖從展覽角度探索在地空間,並找出何謂「新加坡出品」的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透過展覽佈局將之博物館化。這種對於「真正的新加坡」的想望與矛盾,猶如在吉爾曼軍營聽到新加坡藝術家Juliana Yasin與加帝旺宜藝術工廠(Jatiwangi Art Factory)合作的〈For Peace and Togetherness: Tantejules dan Pemuda Inisiatif〉歌詞不斷複誦的「促進和慶祝和平、愛與團結」,彷彿提醒新加坡在致力於與東協各國的團結(尤其與印尼緊密合作)時,又該如何續寫自己未來的篇章?

Footnote
註1. 參見Heirwin Mohd Nasir,〈史丹福.萊佛士在新加坡的生涯與貢獻〉,Singapore Infopedia(Singapore Library Board)(accessed on 2020/9/30)。
註2. Mark Rappolt,"Singapore Biennale 2019: an interview with Patrick D. Flores",ArtReview Asia,2019(accessed on 2020/9/30)。
註3. 高森信男,〈20年後,臺灣是否還需要「雙年展」體制?〉,ARTouch(accessed on 2020/9/30),https://artouch.com/view/content-11786.html
註4. Josa Lukman, "Tour showcases shared art history of Indonesia and Singapore", The Jakarta Po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