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發瘋的,失去了理智瘋癲的行為讓人無法理解
真的是失去了理智嗎?又或者是太過於理智了?(W.D.y.)
Overture
我必須半眯著眼才看得清楚陽光照得晃亮的白紙上,略帶書卷氣的筆跡所描述的地點,還有信裡那張潦草示意圖。寫這封信的人似乎不像一名浪跡天涯的船員,從信本身看起來也相當講究質地和形式。儘管如此,「他」卻邀我到一艘「船」上一遊—令人疑惑的是這個署名「W」的邀請者,(從「他」極其禮貌的稱謂研判)應該不是我所認識的人。他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寄來這麼一封信,並邀我專程來到一艘停泊東北角的漁港登船對談?這是一個量身打造的惡作劇嗎?如果是,他也未免太花心思了。又或者之於我靈感日漸空乏的寫作生涯來說,這其實是我所需要的神秘天啓,即將打開我前所未見的視野?
無論如何,一個宣稱來自遙遠之地的船長,邀請我到他的船上會面這件事,都讓人感覺無比興奮。我並不確定自己有何可供交換的經歷—雖然這趟濱海小鎮的半天之旅,最快也只能搭乘老舊的客運巴士抵達—但至少不會落得人財兩空的下場。就算只是一場無聊的惡作劇,也不至於有什麼損失吧。
下了巴士,走到這座小漁港時,剛過日照最盛的初夏正午,曝曬後的柏油路面散發窒人的熱氣。或許是沿途的彎路讓我失去方向感,胸中揮之不去那股煩悶的汽油味道,突然撲鼻而來的魚腥臭味,倒是讓人精神一振。走過停泊區連接港口管理處的接駁道路之後,朝著太平洋開展的視野沒有任何水泥建物遮蔽,視線豁然開朗起來。
一艘白色的船隻出現在我眼前,船身後方的機電室上方聳立顯眼的尖塔,舷窗玻璃不時反映著陽光,讓人看不清楚船身全貌。等我走近時,才注意到某些類似尺標或幾何形狀的奇怪痕跡,在白底上異常鮮明,船底吃水處生長的藤壺在規律的水波裡泛著粼粼綠光。乍看下就像一般的近海漁船,許多改造痕跡昭然若揭,比方說,這艘船並沒有載卸漁貨的懸吊設備。在它後面,另外幾艘漁船緩緩地隨著潮水漲落,滑輪支架孤零零地懸空,沒有出航任務的午後,這些船的存在只是失去功能的物。
靠近船隻的碼頭上,W穿著開到第二個扣子的花襯衫,或許可以稱呼他為「船長」。他看起來似乎並不陌生,至少他的笑容看起來不算過分客氣。在他的帶領下,我踏上仍然不太平靜的甲板,並驚歎於船上出乎意外的整潔。那裡似乎和漁港的氣味、瀝青、乾枯的魚屍,以及因海風侵蝕而裸露鋼筋的水泥牆有千里之遙。這時,我的內心已迫不及待想要問他許多問題,像是:你已經在船上待多久了,你去過什麼地方?是什麼驅使你來到這座寂寞的漁港,又是什麼樣的動機讓你駕駛一艘船?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呢,最重要的是,又為什麼要寫這封信給我?
Chapter 1: The Captain
W船長引領我到達船上的一個角落,他已經準備好一把紅色塑膠椅,很客氣的請我坐在椅子上,再遞給我一杯水,由於我抵達時已經是中午過後,太陽的角度正好落在W的身後,就像宗教畫裡頭上頂著光暈的聖者,陽光灑落在他的肩膀上,我仔細打量著他的剪影,只能很勉強地看見他的五官與表情。他說:
很高興能見到你,C先生。我是這艘船的船長:W,你這一路還好吧!很冒昧的這樣邀請你上船,我們漂泊了很久,最終來到這裡,我們忘記我們在這艘船上到底多久?只知道一天度過一天,很久了!這艘船上還有一個自稱是「音樂家」的水手:D;跟一個自稱是「哲學家」的神經病:y。
反正,哲學家就是神經病,你根本分不出來他到底正不正常吧,哈哈哈!
我根本沒想到你會赴約,你應該很好奇,我們的動機在哪裡。其實說來也是一種機緣,剛說了,我們幾乎跟外界斷了聯絡,這艘船再者裡已經停泊了一些時日,無聊時,會撿撿海上的漂流物,我會看看這些垃圾,如果有些有趣的就留下,D則是將些空瓶罐收集起來,做成打擊樂器。y則看著不同的垃圾去建構對於陸地的想像,有一堆聽不懂的理論,我想你應該沒興趣吧!
事實上,我是在一份漂流的文件上得到關於你的消息。於是這樣很莽撞地寄信給你,至少在文件中的你看起來似乎很有趣,或者說你也是喜歡冒險的,不然你也不會就這樣,貿然地在什麼都不清楚的狀況下來到這裡。也還好你來了,否則我每天要面對他們兩個人,說實在也煩了。在這些漂流的日子裡,發生了很多事,你來了,也能夠跟你分享一些所見所聞。
這時候,船長不知從身上何處掏出一個本子,邊說邊揮舞著那本斑駁書皮的小手冊⋯
我們曾經在六月天到達一個地方,那個地方無風無雨,連海流也停了下來,我拿出口袋裡的指南針,稍微瞄了一眼,指針搖擺不停,順手將食指放進嘴裡含了一下,抽出來高舉過頭,指尖感受不到一點風吹,空氣如同巨大的冰山一動也不動。這艘船沒有動力,只能任由它飄蕩。這艘船又好像好久沒有前進了,我感覺它始終在同一個地方停留,這裡絲毫沒有一點流水,沒有一絲風的氣味,彷彿就像是固定住一般,他不再向前了,也不左搖右晃,這是一艘與世隔絕的船,一度我們感到非常彷徨無助。
他繼續說著:
好在,有D在船上陪伴我們,帶給我們一點音樂,但是因為空氣不流動,聽起來聲音整個都是悶悶的波動。不過還是聊勝於無,至少音樂讓我們在一片死寂中有一點感覺。至少,還有聽覺是存在的。
這是一艘與世隔絕的船,在沒有音樂的日子,我們只能聊天發呆,y說:人生只是一種想像,日常生活的瑣碎、食物、美酒、愛情。都是我們的想像,這些種種都不是我們所需要的,這種空泛無奇的空間才是最純淨的,乾淨到絲毫沒有一些瑕疵,海天都是潔白的,空氣沒有一絲氣味,在這裡只有信仰,我們是各自的主。
哈!這樣這個世界是不是就有三個神了。抱歉!我只信我自己。
W手舞足道,但是語氣很穩重,有種活了八百年的樣子。這時候我聽到有人搖晃罐子樂器,發了一點聲響。應該是D吧?咚咚、鏘鏘、悾悾。但至少我還聽得見聲音,至於y則不見半個人影。
我從來沒有對y的話當真,但是他後來說了一些話,我才有點認真的感受。y說:在這個靜止的皓潔空間,是最接近死亡的,如果活著的總總感受與需求都是假象,那只有接近死亡才是接近真實。那這個空間是真實的嗎?我沒有答案。就在我們感受到真實氣味的同時,一天我們在睡夢中醒來,天空雷聲大作,我們莫名的脫離了那個停止的空白。
Chapter 2: The Island
有一次,我們航過一座小島,沒有看任何的花、草、飛鳥、走獸,陸地上只有一棵巨大無比的樹,它的樹頭竄上了雲霄,樹根蔓延了數百公里,從一塊大陸延伸到另一塊陸地,樹葉是不規則的形狀,看起來像是一座島的形狀,應該是闊葉的種類吧!在日出之後葉子會變得閃閃發亮,那一種炫目的光澤夾雜了非常多耀眼的顏色,紅色、橘色、紫色、藍色、黃色,唯獨沒有青翠的綠,其中還有些螢光色的成分,那是化學人造的色調,這些人工的不自然色彩成分散落在葉子的各處,最多顏色是閃閃的銀色,這種銀色有一點白,些許的透,反射出日照的光芒,尤其是日正當中時的光亮,讓整棵樹發出如鑽石般刺眼的光,令人不敢直視。只要多看她兩眼,就會頭昏目眩,如果死盯那些光,甚至會因為太強烈的光芒刺激著腦部而喪命。白天,整棵樹都如此的閃耀。直到日落的那一刻,太陽緩緩的消失在地平線上,橘色的圓頂沈沒到海麵之下時,這些葉子頓時瞬間變黑萎縮,呈現一種死寂的狀態。
我們試圖摘下那耀眼的樹葉,將船停靠在接近樹的主幹附近,卻傳來陣陣的化學酸味,y強忍著那股味道想要爬上樹去,試了好幾次,越往上爬,化學酸味越重其中還參雜了硫磺與瓦斯的氣味。y不甘心的說:這氣味不知道是樹原本就算散發出來的,還是因為我,一個不屬於這個系統的外來物,啟動了這棵樹的保護機制。y後來還因為吸入了這些氣體,而嘔吐了好幾天。
(W接著說:)
其實這艘船曾經停靠在一個如天堂般的地方,那裡有美麗的風光,四季如春的節氣,常年維持宜人的乾爽,豐饒的食物以及源源不絕的物資。那裡的人沒有煩惱,沒有煩惱。像極了傳說中的桃花源,也如同香格里拉般的夢幻之境,那裡的人們唱著美麗的歌,歌詞訴說著那個地方的悠悠歷史,一切充滿了愛與智慧,但是歌詞的最後唱著:我們美麗的大地,如一切人民的嚮往,但最後寶藏是埋藏在瘋顛的生活之中。我實在不懂那麼美好的地方,如何跟瘋顛的生活牽扯上關係?
這是先人的預言嗎?有金銀財寶埋在瘋癲的生活中嗎?這些財寶到底在哪裡呢?聽說後來有許多人為了而尋找寶藏,最終卻都迷失了自己。生命真是捉弄人,且不管那島上的人,我現在在這艘船上,一動也不動,什麼都沒有,只剩下平靜且清楚的腦袋,但是大家都說我瘋了。
我看得出W想要嘆口氣,他吸了好長的一口氣,卻忍耐著,然後又說:
C先生,我們一路飄蕩至此,路上有太多的故事可以分享,但是天色已晚,我必須要讓你離開,免得錯過最後一班通往市區的車。我這本日誌暫時放在你那,讓你保管,裏面有這一路上的種種記事。
船長緩緩地起身引領我下船,我顯然聽故事聽得太入神,完全沒注意到時間真的很晚了!他什麼都沒說就送走我,只是揮揮手便轉身離開;留下我看著他不再那麼神秘的身影,緩緩消失在那艘無名之船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