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台北當代藝術中心(TCAC)邀請我參與第四種關係「後製與循環」(Postproduction and Circulation)。在開始之前,我先簡短介紹一下我自己。前面的董冰峰提到的出版對於觀眾,包括藝術和普通大眾的影響力,那確實對我影響良多,甚至讓我的人生有所轉變。我主修「電影與攝影」,最初對藝術沒什麼涉獵。我先接觸電影製作及電影理論。畢業後有一年的時間頗為失落,不知道該如何延續下去、什麼工作符合我的興趣,我大約花了一年思考。這時我翻到一本叫《Free Form》的獨立藝術雜誌。裡面有一篇泰國策展人格拉西亞.卡威旺(Gridthiya Gaweewong)專訪。她大約在1990年代中後期從美國回到泰國,參與泰國最早的替代空間。這件事為我帶來轉機,我初次聽說了「策展人」一詞和有關藝術方面的事情。我想因為她和阿比查邦(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的關係密切,而我有電影背景,所以對這位導演並不陌生。她與阿比查邦正在合作,我就想,嗯,電影和藝術其實沒有太大的隔閡。它們可以在一起,我便對策展產生興趣,某個念頭在我腦海生根:或許這是我可以做的事情。
回想起來我不知自己如何辦到的,我知道她任職金湯普生藝術中心(Jim Thompson Art Center),便打電話過去問:「我要跟格拉西亞.卡威旺說話。」對方回答:「你找她有什麼事?」我說:「這是私人的事情。」他們不太願意轉接,不過我仍堅持「是私人的事情,我不知如何解釋。」最後才轉給她。我解釋我在雜誌上看到專訪,想知道策展人是在幹什麼?這是怎樣的工作?有沒有機會碰面學習當策展人?她欣然接受提議說:好呀,來吧。我很幸運。我告訴她我唸電影和攝影,她說我來的時機剛好,因為她在籌劃「曼谷實驗電影節」(Bangkok Experimental Film Festival;BEFF),另一位策展人就是鄭大衛(David Teh),那也是我畢業後第一份正職:擔任大衛的助理。因此我們從2008年就認識。他是一位好好先生,讓我受益良多。這是一個很好的起點,他把我介紹給曼谷藝術圈,因為他在曼谷已許多年,他介紹藝術家、藝廊和雜誌⋯也許是我好運吧,在對的時候遇到對的人。這就是我如何因為「出版」結緣,來到此地分享的歷程。
今天的題目是「展覽檔案—捕捉另翼觀點」(Exhibition Archives – Capturing Differing Perceptions)。當我構想主題時,還不知道要放什麼在簡報裡。想像你是一個想認識展覽的觀者,要問它是怎麼回事;無論去藝廊看過或錯過了,有什麼管道獲得資訊,你必須上哪裡尋找、又如何得知展覽細節?從一般人的觀點就是上網搜尋,就算藝廊沒有網站,也可以到像是Comtenporary Art Daily、Muse Magazine、This Is Tomorrow⋯等彙整訊息的網站。有些網站只是蒐集世界各地的展覽圖片,它們的目的在於累積資訊,而不是照特定觀念組成。那也是有趣的做法,怎樣將所有展覽彙整在一起?假如你對某些圖片特別感興趣,它吸引了你的目光,你就會點選它再連結另一個網站,上面有關於展覽的一切資訊。除了像藝廊的網站和我提到的那些以外,有一個做得很好的資料庫,你還需要知道這個「亞洲文獻資料庫」(Asia Art Archive)網站。它是專注在亞洲的大眾化資料庫,應有盡有。如今全球的「資料庫」(archive)都要考慮數位時代趨勢,必須將一切材料「數位化」並放在網際網路上供人搜尋,將資訊對眾人開放。好處是這類資料庫可以將數位時代帶給群眾。以AAA來說,它不只是蒐集訊息的資料庫,還有教育、進駐項目,開放藝術家申請計劃,讓人進行研究或創作計劃。這對於他們的收藏材料和藝術家來說都有好處,也讓其收藏進行另一種藝術生產。除了這些,你還可以搜尋站內,使用他們蒐集的展覽資訊或紀錄。
Temporary Storage #1;2012
我所思考的是另一種資訊呈現,或者紀錄、展示。我在此介紹的是幾個策展案例,對我來說,它發生在兩個方面,一是你真實體驗的展覽,二是你也得到隨身的資訊;也可以說它是某種資料庫,或者你可以把這些文件帶回家,這些紀錄也被呈現為展覽的某個部分。我要介紹的計畫是《臨時堆積1號》(Temporary Storage #1;2012),策展人是吳松吉(Citti Kasemkitvatana)。我正好是他的助理策展人,而它是我們在討論展覽的感知時,或者「觀眾如何透過不同平台來感知作品」的最佳範例。《臨時堆積1號》是曼谷藝術與文化中心(BACC)的實驗性策展;這個機構發起公開徵求非真實發生在BACC或美術館裡的展覽計劃,所以我們可以嘗試將各種非正式場域當成美術館。在這檔展裡,又分成三種格式或平台。第一種平台是「all(zone)」這個建築工作室與蘇威查.杜薩迪旺尼奇(Suvicha Dussadeewanich)合作的「臨時建築」。他們創造一個臨時的結構物,並使用一種特殊的木作工法,讓組成木件可以被拆解重組,因此成了臨時性的裝置。這種工法在傳統的泰國木屋裡頗為常見,甚至在日本也有使用此類技巧的木匠;他們就用這些技巧創造這件作品。
在它裡面可以看見,涵蓋其他藝術家的作品組成,還有蘇威查製作的平台,你可以坐在上面閱讀。它反映這個空間原有的問題:BACC沒有足夠的公共空間,讓人在一個藝術中心裡坐下來好好閱讀。事實上,BACC這個區塊通常沒有被充分地運用。通常是放無足輕重的訊息,這也是為什麼策展人要選在此處展示。這個展覽的另一個平台拉到戶外的空間,前面提到的臨時建築在室內,室外則是廣告看板,這些海報柱位在連結曼谷輕軌BTS的陸橋上,還有離BACC不遠的街道分隔島。這些海報分佈在BTS沿線幾個站,構成戶外感知作品的方式。你可能先在BACC看過作品,但再看到不同形式。例如你可能在BACC看到某張照片,又在戶外看到同件作品的海報,而它的感知截然不同。因此創造不同理解作品的感受性;如何看待作品,所在的開放脈絡又如何改變感受。在照片裡,你看到一件珠寶設計師的作品在畫面中間的柱子上,你看到嵌在柱面的珠寶,你在接到也會看到它的輸出,又將引發如何理解、看待作品的不同知覺,它是真實的珠寶或只是平面輸出?你又要怎樣觀看這些物件?
另一件是帕恰亞.彼因彭(Ptatchaya Phinthong)的作品。這是一件手繪作品,叫做〈這是一件拷貝的拷貝⋯〉(This is a copy of a copy of …)。他將這句英文反覆寫滿一張紙,關於它的創作概念,這裡通常是張貼廣告的空間,例如牛仔褲、香水或時尚之類,就像平常的廣告看板。它們的訴求是第一時間抓住觀者視線,因此〈這是一件拷貝的拷貝⋯〉原作寫滿一張紙,戲謔地表現廣告。這張照片在BACC,作品被塗寫在紙上,另外還有廣告看板的輸出模樣。這組作品同樣創造觀眾反思的不同感知狀態。
展覽的第三個平台是一本畫冊,他們製作了一份刊物,在刊物裡會看見另一種格式,它也是帕恰亞的作品。你可以把這個畫冊帶回家,放在包包裡隨身帶著。畫冊裡也有蘇威查所寫的文字紀錄,他是木作桌椅的創作者,這裏有他關於創作的書寫,談到他如何在這空間裡構思作品。也收錄另一位藝術家迪松.杜昂多(Disorn Duandow),迪松在2010年泰國大洪期間從泰地區北蒐集洪水,在米漿紙上寫:River No Return。等他在紙上寫完字後,就看不見任何痕跡了。它們就像透明墨水,你只能在它正在發生的當下觀見其存在,之後再也看不到。這裡記載作品的進一步說明,照片依序紀錄他如何蒐集洪水。另一篇「all(Zone)」建築公司闡釋他們在曼谷創作的臨時建築構造。假如你在曼谷,走在街上會看見一些奇怪的建築設施,它們無法融入環境或改成他用。比如說,這些人在那裡放了神龕,就像在亭子上的那種小神龕,它有一種非常泰式的機動性,使用許多街頭的現成物創造新的結構。還有這個可移動的槽狀構造,能覆蓋在你停車的車坪上,適應非常有限的空間。畫冊裡也都進一步展示這些計畫。
除了BACC展覽、公共空間的海報看板和畫冊,展覽快結束時,我們邀請一位以攝影為主的藝術家功吉(Kornkrit Jianpindnan),將我們在佈展期間的影像,包含最初室內施作和在街頭裝置海報的眾多素材剪輯成作品〈Bootleg Documentary〉,在BACC的臨時建築裡進行特映,這支錄像也是僅此一天的迷你展覽。這些別開生面的做法,不只將過程留下紀錄,還邀請藝術團隊參與,從原本要記錄的素材或影像再做一次藝術生產。在這次合作以後,功吉也把這概念延伸成一系列,他去街頭拍攝、紀錄曼谷夜間的建築施工活動,引發他延伸更多不同的系列。他做了兩、三支錄像,在曼谷和日本的城市展出—他在日本駐村,也在那裡採用類似的觀念發展其他作品,想起來或許是我們帶來的正面影響,讓他繼續探索其他有趣的議題。
這件是他的另一件探索都市建築及結構的作品⋯我邀請他在《電影與空間,抽取那些未察覺的》(Cinema and Space, Extracting the Unrecognized, 2013)展覽展出。這是我和「Messy Sky」(一個自我出版或線上出版計畫)合作的計畫,展覽是森林藝穗節(Forest Fringe)統籌的《Live at The Scala》,聚焦於「表演性的」(performative)作品,我們受邀參加展演。地點在「銀都」(Scala)戲院,它座落在市中心,也是少數僅存的老戲院,主辦單位將它轉換成慶典、展演場地。我們分到的空間正好是戲院的化妝間,過去戲院也有劇場表演,化妝間正是因此存在。我用其中一間展示功吉的作品,搭配奧地利藝術家坎美拉爾(Björn Kämmerer),前者作品探討混凝土的形制及建築空間,看起來很抽象,但照片像是混凝土構造,只是風格非常抽象。後者創作一支錄像,因此房間裡有兩架投影機相對擺放,我刻意讓它暴露,藉此呈現參照媒介,影像從何處來,並在親暱的空間裡創造一種循環。坎美拉爾的作品創造一個立方⋯兩件都在談我們所見建築的抽象空間。因為這個空間平常沒有機會被看見,你去戲院通常不被允許進入後台,所以是一個難以辨認的無名空間,我便充分運用它的形式。
Self-Publishing Month;2015
我要介紹另一個最近的展覽才結束不久,地點在「Speedy Grandma」替代空間,它跟CEO Books合作一個「自我出版月」。CEO Books負責人很年輕,剛從澳大利亞回曼谷,他唸平面設計,熱衷於出版、雜誌和藝術書。他經營書店大約一年,也販賣一些重要的藝術書、藝術期刊與「個人誌」(Zine)。但書店生意不佳,因此結束營業一段時間。這類出版品費用不菲,光賣這樣的藝術書很難生存,這段時期很辛苦。後來他們合作「自我出版月」。在活動期間,邀請大家來做自己的「個人誌」並使用一種叫做「孔版印刷」(Risograph)的設備,不知道你們是否聽過,它類似大一點的彩色複印機。你可以用它自己做書。這計畫有趣之處在於:假如你要做一本個人誌,可能只要印20本,其中10本留做展覽展示,另外10本拿來和其他人交換。加入計畫的作者會彼此交流,如同某種展覽的流通介面,我很喜歡這種像「以物易物」的概念。到了尾聲,他們累積了不少刊物,在最後一週展示這些收藏,邀請人們再回來跟別人交流一次。
這些另類展覽的案例說明人們如何創造文件或資訊流通方式,不只是主動體驗展覽還可以閱覽所有資訊、可隨身帶著走,甚至進一步透過不同格式使用這些資訊。你可以閱讀或者在別的作品裡涵蓋,我認為這是很好的策展方式。
Cloud Project;2014-5
最後想多談一下「雲」空間,它的形成有一點複雜⋯這裡原是「打開—當代藝術工作站」(OCAC)兩年前在曼谷的句點,如今成了我負責的計畫空間。起初的想法來自於「Messy Sky」,它是由吳松吉、帕恰亞和塔功(Thakol Khaosa-ad)三位藝術家成立,他們做過的事情不外乎是「Messy Sky」線上雜誌和短暫地經營空間;大約一年左右,他們擁有一個叫做「Messy Shop」的句點。在為縮減成本而另尋空間後,找上這個屋主所提供的空間。事實上,早在1990年代它就是一個替代空間,應該是1995、1996,原主人是一對夫婦,丈夫是攝影師(Nonpadon Kaosam-ang)而妻子是策展人(Klaomard Yipintsoi)。他們也是「About Cafe」兼另類空間主人,地點在幾棟之外,是曼谷第一代的替代空間。我們在的地方原本叫「About Photography」,從1990年代起都展示攝影。因為屋主丈夫是攝影師,他用這裡當工作室和展示空間,因此空間自有其歷史。這地點原本要給「Messy Sky」負責,不過他們問我想不想來做空間,便由我來執行想做的計畫。我想到「雲」這個字,我很喜歡「機動性」(Flexibility),因為知道自己無法長久做一個空間,我所在乎的想法是,人們像雲一樣帶來不同的資訊、事物,也可以自我轉化,不需要附著在某個空間。它是關於靈活性,可以適應不同介面並改變自身,這就成了「雲」最早的概念。我也用它來辦展覽、講座、工作坊、特映會等等。
再來介紹「雲」辦過的一個巡迴展;就是原本紐約的「獨立策展人國際聯盟」(ICI)的「Project 35」錄像系列,後來《Project 35 Volume 2》蒐集了35位策展人所認為是重要的錄像作品,等於匯集35個國際策展人與當代錄像。他們徵求展出場地,所以你可以成為展出地主,完全取決於空間要如何適應及處理這個展覽。當我要做這個計畫時,我便以一個月為展期,每個週末都播映一個單元(共有四個),映後與觀眾問答。觀眾除了在週末來看作品之外,我還把二樓變成資源室,他們可以在週間來看跟作品有關的書籍資料。如果他們錯過週末,也可以平日再來看,或者閱讀這些出版品。另外我也與學生合作;我想或許是一個整合電影與藝術背景的學生的好機會。我邀請四所大學的學生和我一起做工作坊,有藝術系也有電影系的學生。我讓他們看作品,一起討論錄像、電影和各種題目,在討論後要求他們提計畫。我發給每人一張A4大小的紙張,並把這張紙當成平台去自由規劃,表現自己想做些什麼,剛才從作品或空間裡看到什麼,又如何利用這張紙詮釋,最後在紙上呈現創作。
當「Messy Sky」結束這裡時,將自身規模縮減到只剩一個《櫥窗計畫》(Window Project;2014)。這是整片木製展示台,可任意移動。到了晚上,我就把它移到玻璃門前,就像櫥窗一樣。路人能從外頭看見上面的作品,在晚上七點後路燈會亮到早上。就算空間關了,有人經過時,還是會從外面看見它,整晚都在那裡。因為這個空間是依據不同活動而執行功能,所以沒有展覽時,我不會長時間待在裡面。就算空間沒開,它還是能展示作品,所以路人可以從外面看見。這是在「Messy Sky」平台的作品,到了晚上就變成這模樣。每檔展覽都可以運用他們的《櫥窗計畫》,當成另一種平台及展示空間。另一位年輕策展人(Soifa Saenkhamkon)的展覽《The Air of Familiarity》也在此展示,我和她合作時,我將採訪她的對話放在這裏供人閱讀,甚至可以連結到其他相關的錄像或攝影,並不只限於該展覽。六月的展覽《角色扮演》(Role Play)則是我和電影史學者姜查納(Chanchana Homsap)的合作。他的一篇文章介紹一位泰國演員,她所表現的性感形象在1970年代的泰國電影裡非常獨特並出現在很多泰國片裡。但出現時間不長,只有不到15年。這種性感類型會勾引男性演員,通常被安插在電影裡讓它更賣座。不過他在文章提到最有趣的,是它被變形到其他媒介,特別是平面出版,如電影雜誌。你會讀到例如在雜誌最後「讀者回函」,是由這個角色來回覆問題—但是,讀到這單元時肯定知道不是她。甚至「她」回覆的風格相當強烈、批判,我們相信這是男性而非女性的口吻,對這角色的投射截然不同於看電影的印象(電影裡她簡直是蕩婦)。這單元捍衛的形象卻不是這樣;儘管每個寫信給雜誌的讀者都試圖誘惑她,如同在電影裡,不過「她」的口氣卻是強而有力。我感興趣的是這個形象如何被挪用,在電影或雜誌甚至真實生活裡,我們也轉化這角色,像一個有趣的平台。
最後「雲」空間將在2015年底結束,我不再使用這空間。聽起來有點悲傷,但時間到了也該前進。此刻我只有一個平台,就是臉書,我沒有網站,一切靠它。我考慮用網路當平台創建網站,收藏或記錄所有曾在空間裡的展覽,但是不只張貼裝置照片在網路服務上。更重要的是跟藝術家一起,把網路當作新的平台,甚至延伸既有的展覽,這是我結束「雲」後首要的議題。我還想拋出一些問題:在今天,假如你閱讀展覽記錄,像是裝置全貌,像我的一位朋友說(我們意識到)許多照片都調整或稍微修改,以攝影記錄作品,多少也將作品移至「更好看」的相片,也修改成人們希望作品呈現的模樣。這多少有些詭異,因此我的問題是:我們如何傳達觀看經驗,從展覽空間到新的介面而不致操縱它、更不是資料性的紀錄?這是個有趣的議題,關於如何收藏和紀錄展覽;但是我沒有答案,或許我們一起找吧。
觀眾Q&A
鄭文琦:「雲」空間本來有其他藝術家使用,也有「About Cafe」的屋主曾做他用,因此它自己就有自己的脈絡。除了像「Messy Store」的案例外,這個空間可以累積、疊加的經驗,你認為經營它時還能有何種可能?
M:剛剛提到的Soifa Saenkhamkon曾在OCAC進駐時擔任助手。我的空間並沒對外徵求策展計畫,所以當她來接觸我時,我認為那是一個好的機會,對於一個曾在不同背景、不同平台裡待過這個空間的人,如今要回來擔任策展人,會怎樣看待這個空間、又如何賦予它新的操作和新的介面?我對此很有興趣,人們看見並思考空間本身—而不是塞作品進來。你可能和它發生過某種關係,這就是一個案例。用這樣的歷史空間是有趣的,每次我在這裡展覽時,那些在1990年代來過的觀眾,再進來時總會想起在那的某些展,不過空間肯定大不同,你知道,取決於展覽和曾在的空間脈絡。就算打開—當代的成員回來這裡,也會認為和他們待著的時間完全不同。對照歷史與變化是重要的,這樣你就知道人們做了什麼、如何感受及使用空間,透過何種不同形式、理念和想法。回答你的問題了嗎?
鄭大衛:在你的簡報裡,囊括了不同狀態的活動地點,有些是像公家的機構,有些則是外部單位,而你所指稱的替代空間歷史,性質則是介於兩者之間,有點類似我昨天所說的「類機構」(Quasi-Institution)。你給我們的案例大約從2012年到現在,而你是2008年進入藝術圈。在這期間,或許在座人們也知道,泰國經歷了一場巨大的政治動盪,不再有憲政體制,政府或議會,簡直是一場災難。不知道你是否談一下你的空間與更大的社會圖像之間有什麼關係。
M:我認為對於「Speedy Grandma」或者「雲」這樣的空間來說處境很不同,前者所做比較傾向直接行動或反應政治局面,不過「雲」以不同方式看待藝術,而在這空間裡展示的作品也不同。我想讓藝術場景有不同選項,人們也有所選擇。「閱讀室」(Reading Room)是一個案例,那裡有藏書,也經常辦講座、放電影。他們在政治上很活躍,(對觀眾說)但是不久之前曾有軍隊突然打斷大衛所帶領的活動。或許這是一段過渡期,因為這種事從未在這種獨立空間發生過⋯
彭若瑩:從《櫥窗計畫》還有你跟機構的合作,都打開某種展示方式的流通性,你與藝術家的合作創造新的溝通介面。可以清楚看到這樣的生產方式和邏輯,以及想創造溝通或閱讀上的挑戰形式。我想知道你們想對話的對象,在城市或社區裡。像你所在的中國城,創造24小時的展示形式。社區人們對於生活周遭出現的展示形式,又有什麼回饋?
M:不知道TCAC是不是也有這個問題。「雲」位在一個特別的街區,附近龍蛇混雜。沒錯它位在舊中國城,有很多不同文化組成,有中藥舖(你一到這裡就會聞到),這些是觀眾來「雲」就會意識到的。同一條街上還有很多機器、零售或材料行,寺廟與安親班,甚至很多阻街女郎。這是一個生氣蓬勃的街區,我很驚訝從來沒看到鄰居走進來。或許他們會在門外張望,隨即快速走開。這個社區裡似乎存在著隔閡,我們的存在也是。但最近它熱門起來,許多新開的餐廳和空間進駐,改變它的氣氛。不過社區和空間之間仍有隔閡,這確實很困難,因為有時候想邀人們來看,他們的反應都不太情願。我不知如何拉近這種隔閡,作品當然也有影響。多數觀眾不住那裡,對一般泰國人,藝術很遙遠。最常聽到人們對藝術的評價就是太高深,或者非一般人能理解。我總是回答就是來感受它,不需要想得很困難。此外,不同背景也有不同感受。因此偶爾才有人上門看作品⋯
但話說回來,一般觀眾對 《臨時堆積1號》反應都還不錯,特別是在BTS沿線的海報。大致來說人們都能捕捉和閱讀街頭的海報,尤其車站裡。它確實觸及到大眾,無論是對藝術有興趣或只是走在街上的觀眾,可說是涵蓋不同對象的成功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