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計算時間的方式很多,並非只有某年某月到某年某月才算一段時間。「一炷香」是一段時間,「月事」是一段時間,外甥小學畢業也是一段時間。很久以前,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事,就有怎麼樣的時間;時間跟著事物的成長和事件的興衰拉長、縮短,也隨著所在各地多線發展。即便我們習慣了時鐘和月曆,古老的計時方式還是會不時湧現,好比:「咦,失聲祭又來啦,一個月過得好快!」
2007年開辦的失聲祭(Lacking Sound Festival)將在2016年1月8日和22日邁向第100回,屆時會在這牆(The Wall)與旃陀羅公社(Kandala Commune)及Korner合作,舉辦三場活動。1月8日,是fish.the首張專輯《宮》的發片演出,同台者有DJ林強、柯智豪與蛋;1月22日,則有王仲堃與GayBird(梁基爵)的跨國合作,黑狼黃大旺與VJ邱群的影音表演,以及王福瑞、盧藝、姚仲涵、夜廷皓和王新仁組成的新媒體組合「XXXXX」;會後在Korner更有Ziet、BETTY APPLE、EAOW!、AL BURRO幾位DJ的電音派對。
據說此後,這個「台灣最道地的聲音快炒」就要進入休眠期,台北聲音藝術圈將少掉一個時間單位。在展演頻繁的今日,就數量來看,或許不差一個失聲祭,但就一個表演團隊的策劃與維運來說,每月一次的密度與能量,絕對可以也應該在台灣聲音藝術史上占有一席之地,而歷時八年半,我們更可從中看到組織者面臨的挑戰與嘗試,種種努力令人佩服。
音樂會的舉辦總是涉及類型、規模和時間點。這些分別對應「聽什麼」(音樂類型及風格是特定的,還是綜合的)、「在哪聽」(室內或戶外,這又關乎參與人數與環境氣氛)和「何時聽」(白天或晚上,哪個季節)三個向度。相較之下,「多久一次」的頻率問題似乎是次要的。大型(搖滾)音樂祭或許算是「一年一次」(如近幾年的「巨獸搖滾」音樂祭),但其考量多半是舉辦的時間點,即「何時聽」的問題,如夏天舉辦,一來學生放假,二來飲料更好販售。「多久一次」的不同之處,在於它是歷時的承諾,因此關注的不只是辦好單次活動,更是如何持續介入聽眾生命並與之融合,甚至成為一種時間單位。
一個豐富的音樂場景,總有不同的計時方式。除了不定期和臨時的大小表演,每年、每季、每月、甚至每週一次的活動都有人努力著、期待著(值得注意的是,這次共同舉辦失聲祭第100回的Korner正是以每周一次的迅猛頻率剛剛辦滿兩年,想必箇中滋味非一般人能體會)。在這每月一次的八年半中,失聲祭以博大精深的聲音藝術為範圍,選在晚餐後的時段,以室內音樂會的形式,吸引越來越多對藝術和聲音感興趣的聽眾。不僅如此,在幾代負責人的輪替下,「失聲祭」三個字不附隨於特定人物,成了一個不因人廢事的招牌和團隊,實在難能可貴。
每月一次的活動面臨許多困境,失聲祭也不斷演化。第一,因舉辦頻率高,能夠演出的藝術家名單很快被耗盡,作為一個廣納各類聲音藝術的平台,無法嚴格篩選藝術家,導致表演有時良莠不齊;但也因此,晚近失聲祭的藝術家類型不得不更寬廣、多樣。第二,「可預期性」使團隊運作不免僵化,無法因應時勢(如)為臨時來台的外國藝術家調整舉辦時間與方式;但同樣的,為了避免僵化,失聲祭從加入演出評論(2011)、駐祭計畫(2012)、暖場藝術家(2013)到開發新的演出單元(2014),一直設法添加新意。第三,長年下來,有著自己生涯規劃的負責人身心俱疲,只領著不成比例的微薄費用,且總是憂慮團隊成員的徵補問題;不過,也因為長時期的累積,這個平台得以在聽眾和國內外藝術家之間建立一定聲譽,進而相對穩定地獲得政府補助。作為一個時間單位的失聲祭,本身也是在時間中緩步長成的。
2016年之後,台灣聲音藝術表演的場景會是什麼情況呢?除非出現新的常態性節目,否則活動可能往一年一度的大活動或不定期的中小型活動前進。對於這個趨勢,不妨樂觀其成,因為這意味著組織者不再需要為了填補「下個月的空缺」而傷腦筋,反倒能更嚴格地篩選藝術家,使活動整體更加專精、完善和流暢。照今天的態勢,很難期待音樂表演變少,但內容的精實卻是必要的。聲音藝術活動經過這幾年的爆量狂飆,該是從「求有」和「求多」進入「求好」和「求精」的時候了,而失聲祭正是陪我們走過這個階段的計時器。謝謝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