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刊頭為吳俊輝作品《Ritual》)從電影史的觀點而言,劇情片的敘事語言或電影工業早在1920年代就發展得相當完整了。然而,實驗電影(或說前衛電影)的脈絡不同於教科書上的電影史,一開始就受到達達或超現實等思潮的影響,這種類型實踐既反映了精神分析的知識圖式,也反映了雕塑、繪畫與攝影藝術家對於「膠卷作為媒材」的興趣。近十年來,由於(含拍攝、成像與再現的機制在內)數位技術的出現,與網路媒體的發展,使影像媒體的本體論受到越來越多理論的挑戰,與此同時錄像、實驗片或動態影像之間的分野也益發地模糊。
根據最新的《台灣以左,亞洲以右—實驗電影的亞洲實踐與研究》一書,亞洲實驗影像約莫在2010年形成新的契機,韓國、泰國、馬來西亞和台灣等地的影像創作者自發組織、串連,試圖建構具亞洲主體性的影像論。例如「影像—運動電影協會」2010年發起「EX!T台灣國際實驗媒體藝術展」,總策展人吳俊輝與「吉隆坡實驗電影與錄像節」(區秀詒、郭小慧發起;後更名吉隆坡實驗電影、錄像與音樂節)、泰國Filmvirus、印尼Ruang rupa與Forum Lenteng等機構合作,策劃泰、馬、星、印尼的實驗影像單元。到2014年張騰元策劃的「遠離.遠離越南」主題也和河內的Doclab影像空間(阮純詩)開展交流。其中Ruang rupa、Doclab等等都活躍於國際藝術節與雙年展。然而,這一波波影像行動的意義還拓展到銀幕外,巧妙地連結2000年前後東南亞形成一個藝術實體的軸線(1999年柬埔寨加入後,東協正式成為涵蓋東南亞十國的區域性組織,並透過成員之間的交流展形塑整體感)。以東南亞為主體的實驗電影實踐也隱隱然打開「華語電影」(sino-phone cinema)主流想像以外的影像流動,成為穿透亞洲電影、錄像、當代藝術甚至書寫的,更具能動性的文化批判空間。
在本期專題,數位荒原首次將「(亞洲)電影」主題納入書寫範疇,邀請不同作者一起評論阿比查邦(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的錄像《煙火》與電影《華麗之墓》;後者因暗喻軍政府電檢而遭到打壓,前者以「影像機器」重現泰國化歷程的國族傷口。雖然本地觀眾是先在2015年亞洲藝術雙年展看過《煙火》,直到今年才看了獲獎的《華麗之墓》,但其實兩作是同步在泰遼邊界取景創作,透過此種影像/書寫的並峙,讀者彷彿也見證影像藝術的多樣性與同一性。
膠卷成像關於物質性和時間性的辯論如何給當代影像作者帶來啟示?當德勒茲(Gilles Deleuze)自伯格森(Henri Bergson,1859-1941)的理論演繹出「電影是改善新現實的器官」這樣的說法時(《運動—影像》),作者所指的「電影」和所謂的「動態影像」(moving images)是否互通?「運動—影像」是否囊括從鏡頭到銀幕之間的一切、甚至含括「直接電影」?無論如何,當哲學家基進地捨棄影像再現體制時(如柏拉圖的洞穴觀)並為新的影像存有論正名時,思想就徹底重置為影像了—這或許是如今必須更談論電影的原因:透過「非人之眼」,我們看到這個世界變成了自己的影像(而不是一個影像變成世界了)。(編按:本次專題裡提到影像哲學關於「運動—影像」的圖式,或許也可與2015年的「身體與時間的記寫」專題做一參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