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與世界之間,隔著一層薄薄的網膜─或者隔著一層屏幕。
原本透過視網膜認識的世界,已經充斥著各種過剩的銀幕影像。「超真實」的影像在報紙、雜誌、電視、櫥窗和平面廣告,種種像素堆砌的資訊繁衍空間。隨之誕生的,還有另一群名為「弱影像」(poor image)的幽靈,這群生成條件惡化的影像碎片,是到處傳布的影像鬼魂,藝術家說,那是預覽、縮圖、不定的意念、游蕩的影像,透過大量蔓延的數位連線而扭曲失真,影像被壓縮、複製、裂解、再混合,並且複製和張貼在其他流通管道裡。
弱影像所構成的匿名網路,在傳播與號召投入的過程中形成新的同盟,也實現一種不服從的歷史迴路想像。不論是電影、錄像或攝影,被放逐出商業體系的避風港、遠離藝術崇高的殿堂後,一概淪為數位荒原上的過客─儘管這些過客不再擁有真實的起源與身分,卻體現數位時代最普遍又最被忽略的視覺性和群聚性。如同社會學家盧曼的溝通主張,弱影像自成一個系統,交換來不及實現的承諾,它們支離破碎但未瓦解,反而孕育出新的美學取徑。
讓我們從影像的理解回到手機的科技裝置吧,消費 者透過它而連結虛擬世界,在手機和家庭電腦、網路集散地交換各種影像之際,他們也逐漸同步發展出另一種語言:另一種關於集會與遊戲的語法,也是相對於手機 正確使用的反抗用途;另一種「不服從」的迴路,人們開始打著遊戲的名號,透過手機在城市的角落集結,號召有志一同者揭竿起義,目的甚至不在於抗議,只在改變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在各種以遊戲為名的城市節慶裡(「遊戲能改變世界嗎?─專訪爆炸理論尼克•坦達維尼特耶」)。
就在從手機應用程式和資訊之海誕生的連線遊戲,啟發了那些早已受到規訓而失去想像力的使用者之後,人們逐漸發現自己不再需要手機也能遊戲,重新閱讀並參與這個世界了。藝術團體爆炸理論的〈觀看的機器〉就是這樣的遊戲,同時也提出新的觀看法則。而今,遊戲的人們來到這個城市,或以游擊、革命,各種所事事之名召喚著你我。雨格等人的〈沒有靈魂的軀殼〉、桑久保亮太的〈十度感傷〉都在這些遊戲裡呼喚影像中的幽靈,同時挑戰了數位藝術的定義。作為且戰且走的觀者,我們只能義無反顧地前行,且再也無後路可退。
從弱影像的被放逐到荒原上的自生自滅、從網路上的串聯行動到真實世界的捉迷藏;我們取徑於遊戲,開啟了關於不服從影像的視覺聯盟,也是我們活著這個時代的、網膜連線的美學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