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哪裡來?你在那裡使用什麼語言?你的生活環境是在都市或郊區?
菲洛茲蘇萊曼(Fairuz Sulaiman):(作為馬來西亞人)我會使用英語和馬來語兩種語言,但在馬來西亞境內有多種語言通行,例如我也能說一點普通話、福建話和塔米爾語(தமிழ் ,一種通行於印度南部的古老語言),因為我的周遭就有使用這些語言的族群。馬來西亞人對於食物的處理可以說非常具實驗精神,我們喜歡觀察各種(飲食)文化,將之挪用於我們自己的飲食中。我也喜歡這麼做,我喜歡去印度和中國菜餐廳…因此在馬來西亞也有語言混雜使用的現象,就如你在各種不同文化的飲食當中都選取一點來創造自己的菜餚。在馬來西亞的學校裡,以英文為主要使用語言並和其他語言混雜使用的現象也很常見,不只是語言,食物也是文化的象徵之一,當我們要討論馬來西亞文化,其中就有來自華人和印度文化的影響,馬來西亞是一個很有趣的國家,以宗教來說,我們就有佛教、回教、印度教、基督教等等不同宗教存在於同一個國度的多元景象。在馬來西亞沒有單一的種族、宗教或者語言,各方面的多元形成了多姿多彩的文化地景。
你的生活環境是在都市或郊區?
FS:是的,我住在一個叫做「八打靈再也」(Petaling Jaya;簡稱PJ或「靈市」)的城鎮,它是一個距離吉隆坡約莫20分鐘車程的衛星城市。「Jaya」這個字可以表示「勝利」之意,在馬來文裡,人們可以單純(在地名上)加綴這個字但不表示特殊的意義。我會認為它是屬於郊區的背景,因為它是有些新的區域,這意思是仍然在開發中。這個城市裡原本有一座很大的棕櫚油提煉站,後來人們為了開發市區而拆掉它。
你是否曾經到過哪些東南亞城市,或者其他國家?
FS:我去過清邁、曼谷(泰國),河內、胡志明市(曼谷),琅勃拉邦(Louangphabang,寮國)並遠至吳哥區(Ankor Wat,暹粒)、巴蘭班南(Prambanan),雅加達、萬隆、日惹(印尼) ,馬尼拉(菲律賓)。我也去過其他亞洲國家如日本,或歐洲國家,而且絕大多數都是當背包客。我去這些地方主要都是自己一個人,因為我不喜歡跟隨他人的行程(假如是跟工作有關又另當別論了)。雖然不是很正經的答案,不過我超愛旅行的,特別是剛開始和我姐一起出國。從前,馬來西亞的亞洲航空(AirAsia)會飛到各地,我們常常在東南亞各國旅行,像是寮國、柬埔寨、越南、泰國。只要揹起行李,就可以去一個沒有人到過的城鎮,充份地去探索。我們經常沒有預先計劃,人們愛去倫敦看大笨鐘,去巴黎看艾菲爾鐵塔。但我們不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或不會看到。大多時候,我們總會發掘一些有趣的事物。
你喜歡在這種區域性(在此是指東南亞)的尺度下工作嗎?
FS:喔,沒錯!我非常喜歡!我想關於東南亞最棒的一件事就是,它反映了,就向另一個大陸一樣,它就像泰國人說的:「Same same but different.(有點像又不太像)」我愛這種相像(same),因為相像之於東南亞是很特別的。它看似相同…但又不完全相同,它吃起來像炒飯…但又不是同個炒飯。這些事情就是我們在「媒體/藝術廚房」(Media/Art Kitchen)所進行的,其他的亞洲藝術家作品對我來說竟是如此的熟悉。我們聽不懂但知道對方在說什麼,因為我們的文化背景彼此相近。當達鴦和我談論語言時,我們發現有些字詞非常有趣。她說某個字在他加祿語是這個意思,但在馬來話裡又表示其他東西,去探索這些事情令我感到著迷。當然,在其他國度也很有趣,但是說到東南亞,最重要的就是比起美州或歐洲來說,人們的心理更加樂於分享。常會看到在東南亞,假如你來我家拜訪,我的母親一定會為你煮飯。我很欣賞那種文化,即使這裡的文化不同於馬來西亞,但也相去不遠了。
你曾經去過很多大城市以外的地方。然而,我也注意到先前的Project Glocal交流計劃比較偏向都市化的脈絡。
FS:也可以用剛剛的「有點像又不太像」來理解。想像東南亞有許多城市,以此為例,你到處都會碰觸一點異質的文化,但是普遍來說,都市的思考方式總是不同於鄉村地區的思考方式。因此,在新加坡、吉隆坡、香港、曼谷,人們的心態都很相似。都有商品化以及高房價的問題,所以在這種背景下會有相近的思考方式,我想這是很重要的。然而,在都市以外,思考方式又截然不同,在我參與過的其他計劃裡,我和我姐和一些其他朋友去一個小漁村,並在那裡為當地小朋友開一個工作坊。那是在一個社區裡,我們使用一套由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所開發名為SCRATCH的自由軟體來授課。這種工具只需要簡單的拖和拉,你可以立刻看到效果。而且他們使用起來完全沒有困難!但是這個課程的用意不是學程式,而是蒐集關於他們的故事。所以這些孩童開始告訴我們自己的生活,他們怎樣在漁村裡長大,那是在城市裡聽不到的故事。城市和鄉村顯然有不同的議題,至少探索城市的問題遠比生活在其中有趣多了。
這是否表示你認為Project Glocal並不只有都市的脈絡?又或者,你認為在「Project Glocal亞洲城市串流」裡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
FS:我不是很確定今年以前的Project Glocal亞洲城市串流,但我了解到它是使用「國家」作為不同地區(藝術家)串聯在一起的單位,並且一起工作和創作。就我的理解,這是非常非常好的事,也是非常值得觀察的…不只是因為經濟因素,也是因為地區。像是馬來西亞的穆斯林就和印尼的穆斯林相去甚遠。前者比起後者有一點點偏向基本教義,但是後者卻有全世界最多的回教人口。那麼為何馬來西亞比較「正統的」回教呢?這也是在比較不同國家時有趣的地方。
請告訴我們你在學校裡主修什麼?
FS:我在大學主修多媒體動畫(multi-media animation),並畢業於2005年。畢業以後,我沒有一頭栽進藝術領域,我和這個國家的所有人有一樣的問題,那就是要找到一份工作。於是我便在那所大學裡繼續任教了三年。(是教授媒體藝術嗎?)不,在馬來西亞並沒有很多關於媒體(藝術)的文憑―–也許現在有很多了,不過當我畢業時,還沒有很多這方面的課程。很多學校提供動畫,很多電影製作,但是媒體藝術呢?大概就是一些關於設計網頁的技術吧。
那你可以透露多一點你對於(新)媒體藝術,或者科技方面的興趣嗎?
FS:當我還是小孩,我喜歡拆解事物,研究它們如何運作。我認為這大量地說明了我後來的工作。因為對我來說(駭客)就是理解事物得以運作的方式。而且,因為有許多科技都是被隱藏在盒子裡面,你只能看著它運轉卻不明所以,不明白某個機器如何作用;磁帶如何轉動;還有聲音如何從喇叭中播放出?所以對我來說,唯一透徹它的方式就是將之拆開,並且觀察它的內部。我喜歡這麼做,但是如今,科技不再是如同以前的機械構造,就算拆開盒子也能發現迴路面板。我也不能理解任何原理,所以我現在傾向觀察像:「Instgram」、「WhatsApp」、臉書(Facebook)這一類的技術,並且試圖理解那種技術,但將之轉換成某種更可以碰觸和實體的樣貌,而不只是(它們就在那裡)。它是肉眼可見的,但它如何運作,網際網路/訊號又如何傳入你的手機,你又如何看見上面的內容?那些,都是我現在想要了解的事物。
你最擅長/精通的是哪一類的技巧?
FS:作為一個媒體藝術家,我不會說我有哪種技巧。因為我在學校裡唸很多不同的東西,而且每種東西都擷取一些部份,但是都沒有很深入,只有稍加理解它們運作的原理。假如你要問我什麼是我所偏好的媒介,我會回答你,使用的媒介是越多越好。因為我認為每一種媒介(物)都有其優點與缺點:所以你可以發現,比方說數位媒介或者類比媒介的優點,其中之一或者兩者都有,然後將之結合,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就科技的技巧來說,我確實不精通它們。然而,我喜歡連結不同事物,你曉得有些物件和它們所在的環境不是相連在一起的,我傾向串聯它們,然後觀察是否配對成功,或者它會如何運作,或者它會不會失敗。因為即使是不好的連結也可以教導我們如何改善,那就是我的專長(如果你願意這樣稱呼它)。
你也自己寫程式嗎?
FS:不,我曾經試著自己寫,不過程式設計實在離我太遠了。我是著理解那些系統,理解某套系統的程式如何運作。就像是谷歌,假如你搜尋一個單字,這個引擎如何找到所有的集合?谷歌會看見最多人搜尋的單字連結,所以最常被搜尋的結果,或者最多人點選的連結就會出現在你搜尋的第一個結果。只要我了解這套機制,我就會想要「玩」這個概念,然後把它轉換成一個作品,或是一個表演,讓它轉換為可以觸摸的東西,而非只躲在不可見的虛擬空間裡。
你提到兩個東西,一個是理解理解系統如何運作並利用之,另一個是理解人們如何受到虛擬世界的社交媒體影響,並且將它「翻譯」成實存的狀態。
FS:一點也沒錯。雖然我仍然對於機械一類的東西很感興趣,那些像是人們如何依賴社交媒體,還有如何透過它們彼此串聯的方式,但這些使用者並不知道它的運作原理,或者它如何作用在自己的生活之中。我所做的上一個作品探討Instgram這個照片服務以及分享,思考怎樣設法將他從虛擬的轉化為實體的,因為這是關於分享、推薦(按讚)以及評論(留言)的網路行為。
可否請你再舉例說明,你如何在創作裡連結不同的事物?
FS:我所關注的不只是科技的,也包含文化的層面。比方說,我的另外一個系列作品是橋接傳統文化和媒體藝術。我看見「Wayang kulit」(註1) 或者說皮影戲,並且研究它們如何表演和如何運用這些偶。現代的我們看待這些文化時,我們如何讓這種文化重新引發體驗的興趣?如何讓它們在我們存在的當代重新變得好玩?舉例來說,所有東南亞國家都有類似「Wayang kulit」這種偶戲的形式,雖然有些是平面的,有些是立體或物件的,所以我試圖從這樣的觀察中擷取靈感,並轉換成為數位或程式化,或者應用體感控制(kinnect),任天堂,或任何可得的互動機制。我嘗試在某些傳統或歷史的背景上呈現其內容,將它們推向前,在現代化的背景上加以描述或發揮最大用途。這和我去拆解(hacking)數位科技是做一樣的事,在兩者中,我都嘗試著呈現一個對每個人來說比較普遍,單純,以及破除神秘性(desmystifying,除魅)的理解。如此一來,當觀眾再次(於我的作品裡)體驗它時,一切再度歸位的將不再是相同的事物。
無論如何,我想去台北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達鴦也不會推薦一些我不能共事的對象,她應該會過濾適合的計畫候選人。我信任策展人,雖然我不是真的跟她很熟,我們才認識幾個月而已。不過,她和我姐蘇西•蘇萊曼(Suzy Sulaiman;曾協助《媒體/藝術廚房》策展兩年)已經很熟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