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部)火旺教授您好,您幾乎是荒原博物館正在籌備中的神祕動物學分館的靈魂人物。雖然神祕動物學分館是荒原博物館的分支機構,但是依目前的報告來看,神秘動物學分館幾乎是座獨立的博物館組織。相信有很多我們的讀者仍舊不知道神祕動物學是什麼樣的學門;是否可以請教授替我們用最簡短的方式解釋一下?另外,為何您認為我們需要一座神祕動物學博物館?
賴火旺:神秘動物學(Cryptozoology)這個字是由希臘文「Kryptos」(隱藏,κρυπτός)與「zoology」(動物學)複合而成,它原本被視為是一個西方自然學術體例中遭排擠的研究形態、日本人將此詞條轉譯成「未確認生物體」(Unidentified Mysterious Animal)甚而混入通俗文化,直至中國論壇更添加了現代自然觀點、民間科學與口傳結構,而成就了一套獨特的研究系統。神秘動物學理論現在已經是一門融合生物、生態、考古、文化探究上的複合學科。
為何需要一座神秘動物學博物館?也許這得先從「假說知識體」在大眾傳播中所進行的媒體文化策略:一個挑釁自已所處威權平台與大眾科學語彙的自然類型頻道——《動物星球》說起。 如多數人印象,《Discovery Channel》、《Animal Planet》這類傳播平台,長期就是以具備威權性質的教育面向深受觀眾信任。引起熱議效應的自然類節目實際上不僅限於帶有「神秘結構」的議題上,但也因為這類題材的先天侷限,在自然類傳播系統中、亦逐漸走進電影語彙,成為某種「類型陳述」。如大家熟悉的《Monster Quest》(註1)、《Lost Tapes》(註2) 等,即運用了不少長期被「科學相關頻道」洗禮的視覺語言(像是:邀請威權人士進行採訪、目擊紀錄的既定手段、各種被佐證的描述形態…等)。算是一種「在傳播美學上已經延展而出的特殊科學模型」。
向來人們只討論科學怎麼成為技術、而諸如這種以擬仿記錄作為手段的議論也多數集中在傳播熱象上(簡單說就是現象學的研究)(註3),而很少人去交流「科學如何從技術及其研究平台,轉譯成視覺或其他傳播介面」。
當「網路」涉入神秘動物學後、部份探索奇異生物的形式、即產生了有趣的變異,就如同我們過往必須在街頭才能隨意閒晃,但至今只要使用Google Map便能在世界各地做影像漫遊。這樣的變異雖然製造出它網路自身的獨特迷霧,卻也間接突出了神祕動物探索上的困境與其別於純粹生物學的特質—就是搓和了多個文化介面的這件事(包括:網路迷因、心理分析、影視美學、甚至視覺科學與屍體現象)。簡單說、擁有這些多樣的觸角,才逐漸拼整出「神秘動物學」。
神秘動物學分館的館址目前似乎也在規劃中的階段,是否可以請教授告訴我們一下博物館的籌設小組目前心目中有哪幾個預設的館址?籌設小組對於博物館館址的選擇又有哪些條件要求呢?
火:它不會在台中、也不會是士林。你可以參考百度《神秘動物學吧》老吧主曾經描述過的一段話;他說:很多人的網站都是書庫、或是純粹的社交之地,而教授你的世界,其實就是一顆延伸自你的「電子腦」。這樣的空間也許以電腦主機來想像可能容易一些,當你進到你的電腦系統中,它可能都是呈現一種(有秩序、但)無情緒的資料夾羅列狀態。主機裡有很多檔案、並且會擺放你平時感興趣的東西,但除了偶爾以檔名作註解之外、不會有太多內部細節。
一座博物館的館藏是博物館的靈魂,是否可以透露一下神秘動物學分館目前的館藏收藏規劃;另外,可以告訴我們神秘動物學分館已經擁有哪一些重要的館藏呢?
火:神秘動物學分館目前的規劃以「 生物形態 」做基礎分野列為五大類:
ⓐ ︱類人形生物︱:其中包含大腳怪(Big Foot)、布爾加納夫雪人(Yeti de Bourganeuf)、幽威(Yowie)、神農架野人、臭鼬猿(Skunk Ape)、密西根狗人(Michigan Dogman) 、德洛巨猿(De Loys’ Ape)。
ⓑ︱以海洋為主的古生物殘存分支︱:共囊括兩大類;「水怪現象」藏納的內容為:水怪熱與目擊調查、熱潮後的歷史重塑、水表面科學的佐證、神秘動物與攝像術、水下的自然物體探索等;「神祕遺體」項目收集的有:塔斯馬尼亞海怪、瑟堡海怪、聖克魯斯海怪、蘇拉克海怪等。
ⓒ︱飛行生物︱:彙整了美洲原住民傳說的一種巨大神鳥—雷鳥(Thunderbird)。
ⓓ︱滅絕動物︱:杜歐高武趾虎(Hoplodactylus delcourti),被稱為失落的新西蘭壁虎。現存標本之一是在1989年發現於馬賽博物館的地下室(已經存放整整一個世紀),其二則存於本館。在毛利人的語言中,杜歐高武趾虎被稱為「Kawekaweau」,這是毛利人傳說中一種巨型森林蜥蜴的名字。
ⓔ︱虛構生物︱:則收藏了兩個傳奇生物「鼻行動物」和「石蠕蟲」。鼻行動物是出自德國詩人——Christian Morgenstern——的打油詩,該詩以「鼻子行走的生物」來諷刺當時高傲的權貴。1957 年德國動物學教授Gerolf Steiner化名為Dr. Harald Stümpke,以虛擬角色的口吻出版了《Bau und Leben der Rhinogradentia》這本書。 石蠕蟲(Vermes lapidum)則是早期出現於藝術與科學詞典裡記載所發現的一種奇怪、可怕的蟲。據紀述、是一位在諾曼第的和尚於其所棲身的寺院內之牆壁中發現了這種專吃岩石的怪蟲。
神秘動物學分館目前最重要的一項館藏則是被稱為「塔司馬尼亞虎」的—袋狼(胚胎)。典藏這樣的生物雛體物件,是來自一種對動物滅絕的自省式負罪感。以至不少西方神秘動物組織都將袋狼作為代表形象。
在1936年袋狼被判定滅絕後,仍舊傳出「襲擊家畜的消息」。這種傳說形態之於人類探索生物上、擁有一層「復活」或「滅絕不全」的特殊期望,亦替其他類型滅絕生物的存留(剛果活恐龍與尼斯湖水怪)附加更多有力的佐證態度。
這座博物館一定會和其他的博物館非常的不一樣,是否可以請問火旺教授,您對神祕動物學分館的展示方式和展示規劃有什麼樣的想法呢?
火:本館設有幾個實驗空間,定期以該研究分類做「專題式主題活動」。首當其衝的是《UMA自然科學研究中心》(註4);自然科學最重要的兩個支柱是觀察和邏輯推理,是為本館的精神基礎,運作項目著重在建構神秘動物學知識庫上。《UMA新聞狩獵小隊》,當然是一個媒體組織,他們平常做的就是專門收集所有和神秘動物相關的新聞,並且需要瞭解當時社會氛圍來做為發表新聞的調配與文化平衡。而《UMA仿生實驗室》,則如其名,其運作即是以仿生(Bionics)技術為基礎來做計畫策動。例如,以古生物外型復原的基本理論、設計成閱覽者可以參與的簡易創建遊戲,或利用物理概念來推演傳說生物如何運動。
青少年對於自然探索方面的邏輯訓練、我也試過應用現有的「流動應用程式」(mobile application)(註5) 策劃設計一系列神秘動物的考察研究,讓參與者一邊追擸傳說生物、一邊了解區域文化。
自1967年起始《Patterson–Gimlin film》(註6) 的生產,將神秘動物之發展推往公眾影視結構與普及科學,而其後至今產出多重面向的系列文化,於是本館發展了《UMA流行文化實驗室 》。《UMA民間傳說實驗室》則是作為匯集民間動物傳說的一個「線上容器」(Online Container)。本實驗室為銜接長期被主流知識體裁忽視之民間結構而設立,閱覽者能藉由此社群涵納更多民間用以口傳、或其他文稿形式傳播存在之生物敘述相關內容。綜合上述規劃,《UMA當代藝術實驗室》即是將重心放在近年混入數位媒體與網絡資訊結構後的藝術策略發展上、並從藝術方法如何在當代生物題材中進行實踐,做定期的系統性探討。
一座重要的博物館除了展示之外,往往還包括學術研究的部分。是否可以請問火旺教授,為我們簡單介紹神祕動物學的研究方法學?另外,目前還在招聘人員階段的研究組,需要具備什麼類型的人材來擔任研究人員呢?在博物館正式成立之後,貴館是否已經準備推動一些具有野心的學術研究計畫了?
如前描述,本館目前劃有五大主題空間:「UMA自然科學研究中心」、「UMA新聞狩獵小隊」、「UMA仿生實驗室」、「UMA流行文化實驗室」、「UMA民間傳說實驗室」。這幾個空間不但具備展示功能,初期便以實驗室的形式而存在;並依照每個空間的屬性,製定不同的研究方法,以及與其相對應之計畫。
「自然科學研究中心」延伸自現有科學理論,處理的是自然科學與神祕動物之間的關係。除了以實驗觀察、導入控制影響因素,探究傳說因果關係之外,亦運用一些「知識」刺激來源;由已經存在的有用資料中思索社會研究本質。自然科學研究中心目前進行的研究項目有:《人類遺傳多樣性與野人》、《魚類生態學與喀納斯水怪》、《生物大滅絕與孑遺生物》、《公路怪獸—路殺(Road Kill)與動物廊道》等項目。
「新聞狩獵小隊」為一融合媒體研究(Media studies)與資訊科學的跨域組織;主要是探討「樣本」與「母全體」間的同樣特徵、現象、關係與過程,嘗試將質化的研究素材轉換為量化資料。新聞狩獵小隊目前進行的研究計劃有:《擬仿紀錄片的科學傳播效應》、《獵人與造謠者—資訊社會中的宰制抗力》(註7) 等項目。
「仿生實驗室」關注的是科技進展中生物基本材質的變異,仿生學原本主要是觀察、研究和模擬自然界生物各種各樣的特殊本領,包括生物本身結構、原理、行為、各種器官功能、體內的物理和化學過程。但本館所設置的仿生實驗室除上述概念應用之外、更著重於解構後的生物功能如何與現存生物間的互為作用。
「流行文化實驗室」則大量匯集通俗文化中的生物詮釋。「流行」嚴格說來與商業運作無直接關聯。本實驗室研究的是一些被主流社會忽略的事物,當受到小部分人的強烈關注後,有可能漸漸形成流行文化。但是從少數人邁向多數人的過程,在社會學界就被視為是研究的奧秘所在。流行文化實驗室目前進行的有:《東洋恐龍情結》、《潮流典冊中的科學文化複製》、《九零年代非洲探險熱潮的流行文化敘事典型》、《墜龍、論龍與抗龍:中國人圖騰之外的生物情結》等項目。
「民間傳說實驗室」較多以田野調查的方式到活動發生地點進行觀察。其中除含納基本的自然科學調查(如:生態、地理、水質等),也著重俗民方法論和個案研究、制度性民族誌或行動參與。目前處理的項目有:《墨蛇》、《密探驢頭狼》、《狗頭虎閒考》、《天目山之獸—撞牛兒》。
近年來,不少博物館面臨到經濟生存上的困境而被迫推動更具彈性的商業策略;但是恕我直言,貴館雖然是荒原博物館的分支,然而在資金的運作上卻保持著極高的獨立性;似乎一直有數筆龐大的神祕資金挹注於貴館的籌備和創設。是否可請火旺教授透露一下這些神秘資金的可能來源?另外,貴館在正式開館之後,是否也考慮投身文創產業?或是和其他的產業進行跨業合作?
火:我們的經濟經驗告訴我們,一項文化要成為產業的第一步就是先把創作者名氣發展起來,然後變成品牌,最後你才發現,明星化走向之後,卻沒有足夠的市場可以發展這些物品。我們很像是高速輸送帶下(不可逆)的量產物,著急地被搬上檯面,而內部卻沒有商場可以擺放(最後被迫外銷)。
我一直認為深度的科學、藝術研究與實體商業產業並不相違背。一方面也希望未來一些擁有文化長期經營權的單位,亦能思考到以藝術(或其他文化)方法去架構推展產業,而不再只是挪用產業經驗來運作文化環境。因此,未來本館的產業合作面向、會以實驗室中生成的研究技術進行文化開發。例如上列所提及、關於青少年邏輯訓練所操作的流動應用程式(app)即是已經在發生的跨業合作。
至於本館的資源進駐其實並不「神祕」,因為參與者與研究者之間一直建立在一個信念底下,即是:「你本身就是文化資產」。
最後一個問題,請問火旺教授,未來在神秘動物學分館開館之後,您會期待觀眾以怎麼樣的心情來進到這座博物館參觀?您又希望觀眾能帶走些什麼呢?
火:「愛麗絲從兔子洞掉進一個充滿奇珍異獸的夢幻世界,遇到各種懂得說話的動物。」虛擬空間(Cyberspace)中的社會集合體(Social aggregation)一直不是什麼新概念。但卻時常有朋友跟我提到,對他來說,具備社群系統的論壇似乎與一般網頁瀏覽獲取資訊的方式沒什麼兩樣。如果說,我們能理解愛麗絲藉由「兔子洞」進入另一個空間進行各種維度的生活,為什麼卻無法感知屏幕後有另一個具象世界的存在?我希望參訪者可以甩開超連結年代的網路思維,自在地進出這道神祕動物博物館的「門」。
謝謝賴火旺教授,在百忙之中抽空接受我們的採訪。教授最後還有什麼話想說的嗎?
火:保持童稚之心不容易,但在不斷湧至的新玩具包圍下,就沒那麼難了。你若能結合強大的科技力量與一個六歲小孩的幻想,就能製造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