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est-Editor: Takamori Nobuo)喜歡博物館所特有的老朽氣息:每座博物館都自成一座世界,每座博物館會根據博物館出資者的需求來進行針對這個世界的描述;因此我們可以說,博物館所展開的世界皆是虛構的;然而博物館的採樣和構成組件皆取自真實世界,導致這片虛構場景具備無比的真實感。電影院所提供的幻象是線性的,是針對時間的模擬;而博物館則是一種時間凝結的狀態,他不模擬世界,他是將自身隔絕於世界之外的虛擬宇宙。我喜歡老朽的博物館,因為它抗拒外在時間的流轉:在世界上許多邊緣地帶的城鎮,那些連座電影院都找不到的城鎮,往往可以找到一座乏人問津的博物館。這些博物館缺乏修繕、無人造訪,放置著粗糙的模型、繪畫,或是已經缺乏修復的標本。
幕府末年,於1862年時派遣了「第一回遣歐使節」,從今日東京品川出發;其中一位隨員市川清流於其遊歐日誌《尾蠅歐行漫錄》中的5月22日,以漢字「博物館」三字來稱呼三位遣歐使所遊歷的「British Museum」;從此開始,漢字世界多以「博物館」、「博物院」或「博物苑」來稱呼「Museum」這個概念。市川清流陪伴他的主子參觀了倫敦、柏林等地的博物館,在他的日誌記述中,「大英博物館」是座並列著神仙像、裸體人像和斷牌的「巨堂」,一行人的興致似乎集中在木乃伊,以及博物館所收藏的日本、中國文物。市川清流細心的抄下「太平天國」的告牌,似乎對於博物館可以掌控萬國的事物感到驚奇。在參觀柏林博物館的紀錄中,則描述該館展示著斷牌、石棺、石佛、飛仙,以及人畜的乾固體(標本)。(編按:「第一回遣歐使節」亦稱「文久遣歐使節」,目的是為了向歐洲諸國交涉延期開港通商。一行「武士」使節們從1862年初出海至1863年回國;除前往英、法、荷、俄、普魯士等國進行外交交涉任務之外,沿途亦行經英屬香港、英屬新加坡、英屬錫蘭、英屬葉門、埃及、英屬馬爾他、葡萄亞等地。且正逢首屆世博開館,一行人亦因此參觀了「水晶宮」。)
比起日文的漢字系統,越文的漢字系統喚起了一種更古老的收藏意識:越文將「Museum」翻譯成「寶藏院」(Viện bảo tàng,越語為形容詞倒裝)。對東亞文人而言,「寶藏」的收藏是屬於私人的行為;書畫、古籍、篆刻、文具、奇石、珊瑚…等跨越「藝術史」和「自然史」的物件,皆是文人間自相蒐購、轉贈的私人「把玩物」。相比之下,佛、儒、道、禪等宮廟僧院,方才是指向公眾性的展示空間。在這些宮廟的巨堂之下,展示的物件包括了市川清流所描述的神仙像、碑牌、石佛、飛仙、山水等等。除了人畜乾固體較為罕見之外,宮廟中所飼養的動物(包括純展示賞玩和供拜用)亦扮演了「禽獸園」(市川清流以此字形容動物園)的功能。
當東亞多數人還是從宮廟的視角來接收展示體系時,無孔不入的數位科技和網路系統已經佔據了我們面向世界的媒介。當宮廷文物的影像,成為一種可被販賣的文創商品,生活空間的博物館化已經成為一種可被實踐的方法學;我們則開始有機會操控機器人步入藝術史的廢墟中,透過機器肉身之眼,駐足觀看西洋古典大師所描繪的「神仙畫」。為了因應這些不同世代所雜揉並置的資訊,本期「荒原博物館」(Museum of No Man; MoNM)草草成軍;荒原博物館意欲銜接承襲自過往的宗教空間和從未來投射而來的數位網絡系統:這種由宮廟和數位網路並置構成的平行現實,除了需要透過對於「博物館」觀念的再批判來進行描繪之外;更需要新的想像力來透析事物自存的秩序。
展館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