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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SUE 3 : Anonymous Chorus
2012 Future Media Symposium
「未來媒體藝術願景論壇」紀錄
March 28th, 2012類型: Interview
作者: 鄭淑鈴 (整理) 編輯: 鄭文琦
時間:2012年1月1日/地點:國立台北藝術大學國際會議廳/ 主持人:黃建宏(第一場)/邱誌勇(第二場) 與談人:袁廣鳴、林珮淳、曾鈺涓、黃世傑、林昆穎(朗機工)、宋恆、劉驊、洪一平、黃文浩、李明道

I、臺灣數位藝術發展的脈絡與定位

黃建宏:這場的講者主要是藝術家,我們希望探討在媒體藝術的創作歷程中,藝術追求在台灣,或它的國際經驗有哪些值得分享?提綱中的第一個面向是創作碰到的特殊狀況、可能性及困難。第二個是展演和教育面向可以跟創作產生怎樣正面的關係。第三個是大家最關心也最困難的問題,在新媒體藝術裡,個人跟文化創意產業之間到底維持怎樣的距離與關係?請每位講者第一輪的發言就三個面向,或就台灣媒體藝術的藝術發展跟大家分享。

 

袁廣鳴:台灣早期科技藝術的起源跟世界潮流不同。一般國外會從錄像藝術談起,可是台灣是從雷射藝術開始,有趣的是這個起源是由雕刻家楊英風推動的。1977年楊英風參加日本雷射藝術繪畫展,隔年回台成立中華民國雷射繪畫協會。1979年在太極畫廊舉辦雷射藝術展,策展人是詩人席慕容,這可算是台灣科技藝術最早的起源。從70年代的鄉土運動轉變為79年後雷射藝術,其實跟當時國家經濟與文化活動有密切關係。雖然早期科技藝術始自雷射藝術,不過發展不到十年。當時雷射設備很昂貴,非一般人能獲得,除非是政府研究機構,當時幫忙協會成立的也都是政府官員以國家資源辦展。1978年中華民國雷射協會受邀在雙十國慶做雷射表演。1985年臺北市立美術館在楊英風主導下舉辦雷射藝術特展。

1983年開館時,美術館曾舉辦一場法國錄像藝術展,對台灣第一代錄像藝術影響很大。第一次看到名列國際媒體藝術教科書上如尤瑞克.羅森巴、白南準等人作品。早期歷史發展脈絡非常有趣,1988年台中成立省立美術館,以「倫理、民主、科學」為開館精神舉辦一場大型科技藝術展。2004年省立美術館更名國立台灣美術館,以王俊傑老師策劃的《漫遊者》國際科技藝術展為開館展。不知什麼原因引發我們對於科技藝術未來的深切期許,這是有趣的現象。

 

林珮淳:我就自己在台藝大多媒體動畫研究所的經驗分享個人觀察媒體科技與藝術,以及教育展演問題。十年多前南藝大第一個成立動畫所,隔年台藝大成立多媒體動畫所,我是創系所長。面對如何在教育中整合藝術與科技,尤其在動畫跟多媒體同步發展之下,首先面臨招生及課程安排的問題。不同背景同學進來,又該如何面對台灣蓬勃發展的數位產業進駐。短短十年內,台灣數位媒體相關科系高達七、八十所,這種數位藝術的跳躍式發展跟國外很不一樣。剛成立時招收的學生多來自設計而非藝術背景。新媒體、錄像和新科技知識在純藝術領域的課程安排有所不足。而來自設計背景學生的優勢是電腦應用、影片製作的基礎。大部份人進研究所是希望投入文化創意產業;所以科技藝術該如何在好的環境或教育體系裡慢慢養成?

我在教學時會鼓勵資訊、資傳的同學盡量往跨領域發展共同創作。在這個發展裡的確看到一些問題,如果藝術薰陶不足,我在實驗室或課程裡會補足。可是面對科技困難,我們也極力尋找相關資源,希望促成創作者完成創造力的落實。我希望在教育過程中引進資源,不過現在面臨的是課程上很少能進行跨領域指導,所以我會邀請自己的朋友來演講。後來找到一家科技公司跟我一同上課,甚至在課後協助技術。不過我的資源還是很少,我也思考文建會是否能提供資源進駐的可能性。目前文建會慢慢推動一些旗艦計畫,國科會大多偏純研究。若有機會對文化部提供諫言,我期待將來科技藝術教育能有技術支持。就算預算不足也能整合課程,提供跨領域師資來協助。

要是文建會有類似的補助,希望不是丟議題給我們寫計劃,在甄選後按比例分配預算,而是由我們主動提案,提案過程可以不要求定期成果跟產值評估,若能克服這部份取得預算,就能提供跨領域課程讓科技跟藝術產生撞擊,甚至透過展演舉辦大規模展演與座談。不過這些都必須有資金到位才能在撞擊後,讓新媒體在藝術性跟科技性上都有完整的發展。朗機工有持續創作推動理想,但為了生存資金也要搞文創。這些是台灣數位藝術發展的機會跟現象,同時也是難處。

 

(黃建宏)袁老師強調研究跟展演必需從台灣的狀況進行整理,林老師讓我們意識到教育機構作為藝術跟技術整合的中介機構,扮演重要角色。這部份還需更多努力與更靈活的組織。

 

曾鈺涓:台灣藝術學習環境其實對科技完全不討論。1992年我在紐約接觸到電腦藝術,回台後1998年用動畫創作,直到2002年才進入互動和網路領域。藝術家對於生成環境一向具有高度敏銳性,在那樣的情勢下,創作應該有新的討論和議題發想。我從98年開始數位創作,到現在一直討論網路時代人的存在問題。2002年念博士後,研讀國外數位藝術發展史,發現藝術家使用數位媒體創作不只是很炫的作品,而是用科技媒介反思科技帶給人的影響。就我而言使用數位科技不只是好玩,而是探討問題。

跨界展演如何介入科技對藝術的想像?就我參與的跨界合作經驗,我覺得展演合作是數位藝術發展的重點。在過去的台灣教育下,藝術跟科技完全在不同軌道各自發展。很多年輕藝術家技術能力很強,但跟科技人合作還要學習跟對話。透過合作可以讓人成長,創作空間跟能量也更大。關於文創產業,藝術創作過程中不會想到產值。創作仍應該以創作為初衷,從原創和概念發想。至於能不能在現今文創環境下變成某種產業其實是另一種討論。

 

黃世傑:我從小移民到加州,1998年到紐約,新媒體出現時看了很多展覽,之後也分網路藝術許多分支,有些藝術家甚至轉到Game Art。多媒體藝術非常豐富,有好作品,當然也偏向展示科技的展覽。我的作品不算高科技,既非科技藝術也不完全是當代,而一直維持在兩邊。有些雙年展曾討論是否需要改變新媒體這名稱,是否另創名詞來談論科技創作的方式。雖然還沒有結論,但很多人開始談論如何稱呼下一代藝術家對科技的應用。

 

(黃建宏)科技藝術的發展很多類別,目前已有太多稱呼卻無法有效發揮功能,還得回歸自己的藝術觀點跟經驗。世傑也分享科技藝術家能否停留在明確的範疇,或在不同身分跟可能性游移。

 

朗機工(林昆穎):藝術對我們來說有兩個重要方向,一個是純技術美學,一個是當技術進入生活,透過另一個程序呈現。在科藝所不斷蒐集新技術,有時用低科技有時用高科技。但在學習過程經常陷在科技而忘記藝術。我們選擇跨域讓技術問題快速解決,思考一起創作如何建立關聯。我們觀察台灣,除了讓技術融入生活,也希望轉化成大家都懂的東西,清楚說明在台灣看到的現象。碰到電腦控制技術時,我們必需尋求產業界協助。台灣產業優勢其實很強但隱藏起來,有時我們找到尚未開發成產品,或只外銷國外的技術。我們常與這類技術廠商交流。很多私人企業有錢也能支持,但沒有用在有效的地方。技術研發企業事實上會願意探討技術美學,像早期純物理性的美學作品。每個企業都該擁有這樣的實驗室,不是發展新技術而是探討技術開發的美學層次。藝術圈更需要技術的實驗室,在藝術觀點上,以創作為目的技術型LAB。未來會出現新的溝通橋梁,需要更進階的藝術行政以結合雙方,將前衛技術導入藝術圈,消化後再應用。

 

(黃建宏)台灣技術的特性是什麼也很重要。科技藝術家是廣泛的文化觀察者,包括歷史技術機構等。實驗室也是思考科技藝術很重要的概念與發展者。藝術家關心的重點又是什麼?

 

袁:雷射藝術因為當時取得不易,所以沒有發展下來。當時對於雷射的概念是借用的,沒有本質上的研究。1983年留學日本的學者郭挹芬是台灣最早的錄像藝術家,蘇守正是成立台灣第一個科技藝術中心的主任,科技藝術脈絡的結構分支大部分沿習自日本。把「台灣數位藝術發展的脈絡與定義」的題目改成「台灣當代藝術發展的脈絡與定位」都很難解,何況是台灣數位藝術發展?脈絡可以好好講,但要如何定位呢?之所以難定是台灣整個數位藝術史在2000年還是模糊的狀態,2000年後的風起雲湧跟經濟發展有密切關係。1999年宏碁數位藝術中心舉辦第一屆科技與人文對話展,2000年有高額獎金的數位藝術競賽。可是好景不常,宏碁數位藝術中心撐不下,原因應該是公司不堪部門虧損,這個情況跟國家推動創意產業的天真想法一樣。如果說企業沒有往下扎根的認知,贊助永遠是曇花一現。

「系譜」也很重要,而我們的系譜在哪?新媒體藝術系的老師或學生對國外藝術家作品比對台灣藝術家的脈絡更清楚。系譜的建立要靠評論家。想談定位先要做到對台灣新媒體藝術的考古及系譜重建。早期我們對數位藝術評論其實有點擔心,擔心傳統藝術的評審在評論新媒體時可能誤解,不知該如何面對評論?近期慢慢進入比較專業的科技藝術或新媒體藝術的評論模式。日本互動藝術家藤幡正樹說過,新媒體藝術不該跟當代藝術混在一起,要分開談論。我很理解他的意思卻只贊成一半。問題來自當代跟新媒體藝術當中跨不過去的鴻溝。新媒體藝術很多美學來自於科技與技術本身的美學,並改變人們對藝術的認知;這在當代藝術似乎行不通。台灣需要產生相對專業或有興趣的評論家來梳理。

 

林:數位媒體或資傳的入學生在藝術性的掌握上需要補足。美術系對新媒體有興趣的在技術上很生疏,但互動牽涉寫程式、感應器等高科技,這部分是因人而異的合作,還是讓他們發展各自美學?北藝大分組把錄像跟互動等牽扯寫程式的部份區分,若從純藝術發展出自己的語言,我也鼓勵同學去做,不見得要高科技,而回到藝術探討或周遭環境的激發,藝術性的掌握值得鼓勵。同學的背景經常刺激我思考科技如何跟藝術結合,如何因應科技發展等等純藝術創作者沒想過的美學。新媒體創作不但有技術還有資金問題,台灣有很多技術團隊或企業研發技術是我們不知的。如何透過國家政策、教育機制整合?文創產業希望計算投資產值,作品要跟產品一樣產出其實很難,要拿企劃也拿不到。加拿大科技藝術中心Hexagramme是個好例子,它是四所大學共同支援的新媒體藝術中心,共同分享資金使用同個研究中心的發展設備、滿足空間設備與軟體需求。這種良性發展是培育新媒體藝術家的範例。

 

曾:60年代至今,國外已經針對科技美學提出很多哲學性討論。其中重要的在於訊息美學跟系統美學,可以提供台灣創作者作參考。科技美學並不只是視覺美感,還有訊息跟系統本身的資訊傳導,或科技產生的哲學性與真理探索。

 

朗:科技仍是台灣強項,容易找到源頭。但缺乏創意和剛剛提到作品明顯不夠,在哪個領域都可能不足。我相信科技藝術或新媒體的技術可以解決,要發展技術美學可以不要再管這件事,找到適合的助力就好。不管跟誰合作,不同藝術類別、產業都好,試著安排自己的模式,花錢或用創意價值交換。朗機工曾跟馬達公司合作,用到的馬達對他們來說數量很少,所以我們提議用作品交換,在他們的展覽空間長期借出展示,用他們的冷僻技術或各種馬達。這個合作後來獲益許多,說明產業開始思考如何將他們的產出加以應用。英業達也邀請我們談科技跟藝術如何集合思考。我們雖然無法直接提出技術建議,但是可以著墨於科技始終來自人性。當科技產業界願意進行這種層面的交流,我們也期待有所分享。

 

II、數位媒體藝術的應用與未來

邱誌勇:第二場論壇的主題分為多元化發展的傾向、渾沌的未來、藝術與科技的雙重弔詭。台灣數位藝術發展史非常年輕,歷史細部尚未建立。從多元的創作形式到今天的跨域其實不到十年,轉型相當快速。另外,台灣學界或藝術界談數媒的發展時,都覺得創作能量明顯不足,某些作品常在不同場合巡迴展出。年輕世代的創作能量需要刺激跟開發。美學評論與論述明顯沒有系統性建立,需要仰賴學界共同整理。最後許多人批評科技藝術太強調科技而忽略藝術美學層面,這些都是今天想討論的問題。

 

劉驊:科技是科學跟技術。台灣不是科技強盛的國家,而是科學薄弱但技術強盛。從事科技藝術或設計的人必需具備四種能力:文化、商業、科學跟技術。最早的原始人因為有悸動而用血塗抹,他們如果拿到炭筆或粉彩筆,會覺得何等高科技。今天的科技材料對於上世紀的人是遙不可及的東西,可是對這個世紀或下一世紀的人僅僅是繪圖的彩筆而已。現在的階段就像當初我學透明水彩時對紙張特性、顏料特性的狂熱。必需還要經過百年的焠鍊才可能善用這樣的媒材。另一個重點是人類學家現在將人區分為原始人、現代人、新人類。新人類在本質上、生活價值觀、宗教觀、甚至愛情觀跟上世紀的人截然不同。人在本質上已有所改變,跟隨文化而產生的藝術也必須在本質上有所改變。兩千年前的藝術論調跟兩千年後所建立的應該有所更新,符合新科技、新人類、新文化所產出的本質。這些本質是什麼才是應該探討的。

科技藝術和新媒體在近十年大量進入展演活動,但有很多地方還沒有大量應用。博物館陳列慢慢開始導入科技藝術,這也是科技藝術或科技設計工作者賴以為生的重點。科技藝術為何沒有像工業設計的材料實驗所?科技藝術的實驗室要存活,必須動用資訊管理人才、界定專案管理型式、從各地蒐集源源不絕的材料―不只蒐集台灣的高級技術,而是全世界難能可貴的科學本質。台灣的盲點是經常忽略科學,整天強調技術。

 

黃文浩:我將從自己扮演的角色與現在從事的工作,回到現實面談今天的問題,特別是創作能量的不足。多元發展傾向與科技藝術的弔詭其實都來自創作能量的不足。數位藝術中心或基金會最努力解決的也是創作能量不足的問題。台 灣數位藝術的脈絡問題,或當代藝術應不應該與數位藝術分開討論,也都直向問題核心。我本身從事創作,也兼具行政跟資源分配,不否認角色重疊讓我在判斷時不 存有偏見,所以需要學術深入探討問題。如果可以快速用個人偏見做選擇,我會將數位藝術與當代藝術分開討論,這裡沒有深刻的學術討論,但是我可以有所取捨。雖然不是健康現象,但對一個資源有限的單位,在規劃遠景擘分趨勢時反而有利於決策。

科技是否傷害藝術或人文性,這件事對我來說始終不是難題。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作品不是個好藝術;另一個是說它不是好藝術的人本身對科技藝術沒有深入瞭解。我的方法是透過更多創作決定,我們認可的價值與典範自然會在演化過程中被留下來。在有限資源與惡劣環境下,應該設法提高新媒體的創作能量,變得更強而豐富。「數位藝術中心」跟「數位藝術基金會」的所有決策都是循著這個觀點。我們目前在做的幾件重要事情,跟(數位藝術)書寫和剛才提到的脈絡梳理都有關。幾個出版計畫的相關策略是先從長期關注數位藝術評論的個人觀點,有系統地建立脈絡化的長期觀察。另一個是每年推出聚焦討論數位藝術正在發生的種種問題跟現象,同時我們也跟外部單位合作建立知識性與資訊性的資料庫。

關於創作,我們今年會開始選擇創作團體進駐並使用數位藝術中心的資源,進行長期合作與創作討論。最後成果會在數位藝術節發表。另外目前重視跨領域整合的項目,作為實驗場地的DAC會在這方面多著墨。我們會增加場地、設備跟人員來輔助。DAC是一個對外連結的平台,我們不只邀請藝術家與理論家一起討論這些現象,也讓技術方面的專才加入討論。基本上採取開放自由討論的合作模式。內在有騷動渴望的藝術家都可以來DAC敲門,共同討論或共同研發。共同創作的過程其實要讓資源有效運用。數十年的經驗告訴我:只有熱情、真正想創作、對某種想像懷有極大熱情才是最有效的!任何成果要有長期的發展,最重要的還是原創工作者本身有很高的熱誠。資源有限時,只有比別人更有熱誠才有更高結果,這也是中心最簡單的工作模型。

 

洪一平:我們當初跟藝術家合作互動技術時發現,藝術家要求如何表達藝術內涵。這涉及美感及表達,發現我們做科技真的硬邦邦,達到作品的藝術性是很重要。但有時當藝術家想要表達一個東西,會覺得是不是我用這個技術就能表達?說科技藝術太著重科技這部份,也不見得是過份著重。因為你必須要瞭解目前的科技,應用會碰到現實問題,動手才發現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現有的產品放到科技藝術作品,不代表它會如你所願地運作,原本想用的科技是有限制的。作品的藝術性、美感與內涵一定要強調,但是怎麼應用科技表達想要表達的要花很多精神。達文西是個典範,他既有藝術性又有科技性,需要什麼就可以弄出他需要的科技。科技有時候辦不到,所以我們必須知道科技可以推到什麼程度。台大網媒所在招生時也招收一些有藝術背景而對科技有興趣的學生,然後想辦法培養他們的技術。要把科技工程師變成做科技藝術比較難;但找到一個天生有藝術傾向的人,再培養技術基礎相對比較容易。

 

李明道:科技藝術或藝術不是任何事情的附庸,藝術一開始是要表達創作者最終的意念。因為心裡有很大的想法要透過藝術形式表現,所以科技是我們使用的工具。如果一百年前的排灣族拿到新工具應該還是會做百步蛇。很多宗教藝術都可以發現,米開朗基羅因為愛他的上帝而將崇拜跟信仰表現出來。在敦煌或埃及的藝術家也透過工具,石頭或畫布在作品中表達深刻的信仰,藝術價值不容懷疑。沒有人會在這時候討論他們的工具有沒有插電或數不數位。我非常愛我的兒子,所以一直做玩具給他們以致無法停止,我也不太管作品到底有沒有用到科技。

我的作品都是因為最初想用科技說出一句話。工具是幫助我們完成作品的媒介。新人類一定是舊人類教出來的,不可能自己教自己。Photoshop、Illustrator工具列的圖像都是舊工具。毛筆是中國歷史的重要工具,花了上百年的時間才發現自己可以寫草書。毛筆剛發明時學刀刻字,所以寫出大篆小篆硬邦邦的,還不知道自己是軟的。新工具也導致新的創作領域,攝影剛發明時先影響到純繪畫的藝術家。相片發明前藝術家想把自然留下來、為人畫像,攝影的發明搶走了工作。畫家為證明自己的價值才出現印象派、點描派。新工具進入人類文明時會產生很多漣漪,對其他領域或多或少產生影響。數位藝術的未來指日可待,我比較樂觀,覺得台灣是有創意、生命力的國家。

 

宋恆:技術在參式或我個人的創作歷程始終是一種工具。我有念頭要創作時,想做的是能感動或觸動人心的東西。過程中工具始終都是工具,不管是什麼科技、機制或整合形式,只要能感動人,人家願意買票就是成功的作品。使用這工具技術是要滿足某種感知、經驗上的快感。如果我丟一台電腦給兩百年前的排灣族,他說不定也是做出3D的百步蛇,感動其他原住民,大家卯起來做出做出更厲害的百步蛇,加深技術提升。新科技工具的產生帶動創作形式更新,而讓科技超越科技、藝術超越藝術。有出版社對我們的作品感興趣,來跟我們談合作,他們也在想能不能做一些讓其他領域的人更接近,而瞭解機器其實也能應用在設計與藝術相關領域。我認為台灣其實有「渾沌」的未來。我覺得奇怪,藝術能量真的不足嗎?我的創作能量很豐沛啊!現在的大專院校學生、在座老師,不論是資工、電機或藝術領域,彼此之間像是有一百扇門,可是都沒有上鎖,可以自由穿越。我們討論的渾沌狀態並非阻礙,而是充滿機會的豐富未來。

 

(邱誌勇)如何將科技從工具性應用轉變為具有內涵的藝術媒材,是數位藝術書籍經常辯論的主題。數位藝術裡的技術到底是工具還是媒材?

 

李:科技工具必需為藝術所用,恰當地表達創作者的概念與原初意念。我覺得渾沌是很正向的,這個時代因為數位化和網路而變得更複雜也更豐富。就像電子音樂來自一個不穩定的時代,DJ在兩個唱盤中間只有音量跟旋鈕,做出了以前沒有的新音樂。以前做音樂一定要學樂理,會幾樣樂器。DJ只放音樂或唱片、只有兩隻手,他們沒有樂理基礎,卻翻轉人類文明的音樂基礎,像是原始部落的巫師跟族人為了接近神而產生的打擊樂。重複不斷的旋律迴路讓大家進入某個狀態,這是樂理無法做到的。很多東西根本不需要用原始的美術史看。身為現代人很容易進入作品的情緒,體會作者要說的話,不管構圖配色或黃金比例。不管是創作者、觀眾,面對新世代的工具應該用更開放的態度,用更原始的感知去接受!

 

宋:創作經常會從美學觀點、情感脈絡或藝術發想出發,但是把它想得硬一點,我們可以從技術工具和非常科技的科學方式,經由瞭解某種科學原理或者裝置如何形成目前的狀態,從技術方向建立與理解原理和技術脈絡,進而回頭想想技術跟科學為何能夠感動別人。就像101大樓煙火除了有感動人們的聲光,也有電腦控制裝置、程式運算才能造就我們看到的景象。或許可以想說,很多工程面能夠形成技術美學,從技術層面反向思考創作。

 

洪:科技到底是工具或媒材?看到新工具,會想使用它來表達你想要傳達的意念,讓作品具有感染力和讓人感動。例如我們想要偵測人們的視線,應用生理訊號來表達美學內涵,我們至少可以在教育裡培養年輕人使用這些技術,其他人看到後可能有更好的應用。我想透過這個方式推展,讓年輕人不斷嘗試。

 

黃:對新事物的好奇是科技藝術的重要元素之一,正如對新現象的好奇一直是藝術的重要元素。使用科技媒材基本上是對新事物的出現感到好奇。這個新事物對生活、對創作有哪些刺激和影響?許多作品是對日常細節的好奇,想跟生活發生關連,創造力就來自這裡。DAC積極扮演可以產生討論的聚落,不論是工作坊或合作案,都是在對話中尋找科技,讓新事物的交流激盪出在地的脈絡。在這個環境裡,對新事物的關注所激發的想像,最後還是屬於這個地方。

 

劉:台灣想要發展科技藝術,最重要的是科學根本。什麼是科學、技術根本?我們應該在科技上建立良好的觀察。我們常常看到日本人在技術上的強勢,事實上,日本人在科學關懷的數量非常多,才能產生感動人的藝術創作。藝術家通常是第一個受到(科學)感動的人,台灣人如果可以在那之前先感動,我們的藝術絕對有更深層的全球感動。在後多媒體世代來臨後應該觀察什麼?我開始詢問很多人,發現媒體之間也有化學鍵價關係。我是學理工科的,所以對鍵價關係很著迷。我的論點之一是,現在是聚合媒體論述的開端,不過先知先覺者認為現在本來就是聚合媒體世代沒什麼了不起,我們就活在聚合媒體現象內。知道先知先覺如何稱呼下一個世代的人類嗎?是化合!我接著問他們,我活得到化合世代嗎?他說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