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敘事藝術
ISE(丹州友族對名字帶有「isham」發音的男生的暱稱)有兩個非常趣緻的「圖畫故事」:其一為〈My lecturer Mr. Ramlan said if you can survive 5 years time after graduate, you will become artist〉,其次是〈Lord of the key〉,後者是他到新德里參與工作坊時所發表的繪畫/裝置作品。
蔡長璜:請你先談談第一個圖畫故事的內容?
ISE:我創作這件作品時,恰恰是畢業後的第五個年頭。想當年,老師對全班的17名同學說過:「任何人想被稱為Artist,除非他在離校五年後還可以繼續在藝術界發展。」那時大家都認為五年轉瞬即逝,成為藝術家絕非難事。豈知,後來僥以倖存的只有三人,其他人都熬不過而紛紛轉行了。
這件作品標界了個人的際遇,藉此也跟大家分享這些年來我參與藝術的酸甜苦辣。我將那些經歷化為圖像和文字,然後轉畫到一個個紙箱上,好比一場對話,例如:畫展開幕,意味著有豐富的免費食物;因此,我常常出席類似活動,得以品嚐藝術、充實心靈,同時又可飽餐一頓。另外,當你向人表明自己的身份是藝術家時,聽者總是以為你是一名歌手,他們準會附帶一問:「什麽時候出專輯呀?」或「是個人還是團體呀?」當你嘗試解釋:「不是的,我擅於素描和繪畫,」明智的話,就別說你也從事裝置藝術—他們便又把你看成Artist CM(Central Market):「那麽你可以為我畫肖像啦!」教人啼笑皆非。
蔡:那個「Big studio space」又關涉了什麽?
ISE:在求學的階段,當我們翻閱外國雜誌,看見藝術家都擁有寬敞的工作室,心裡十分羨慕。一間由倉庫改裝而成的工作室,裡頭擺放著一張舒適的沙發,儼然是我們的春秋大夢。惟現實遭遇卻大相逕庭,為了節約用錢,只好十多個人擠在一間小房子裡!
蔡:這件作品可以說反映了當代藝術家的集體經驗。那麽第二個圖畫故事又關係到什麽內容?
ISE:大致上,還是第一個故事的延續。正如前述,它是個人參與藝術的內心交戰實錄。當我在汲汲以求之際,印度那裡邀我擔任駐村藝術家,真是難以置信,居然有人肯無條件為我提供金錢、材料和空間等資源,還有機會飛往當地進行交流。五年多來在創作路上掙扎,從來無人透露過有駐村計畫這碼事。由此顯見,本地藝術界的路障密布,不但資訊匱乏,像前輩提攜後輩的事更是罕有,隱隱中遏阻了許多新人向前行進。於是,我把這件作品稱為〈Lord of the key〉,它有著探尋藝術之道的寓意。為了跨越層層疊疊的路障,我務需把捉生命中的第一把鑰匙,啟開通往未來的門鎖。
蔡:而那隻怪獸有什麽涵義?
ISE:首先,它跟個人的信念問題有關。可不是嗎?一個人要在印度待上三個月,心理上難免會有恐懼感。其次是指向藝術界的隱性制約—觀眾可以看到一隻隻手臂,直挺挺的,並且呼喊著:「救救我!救救我!」—這些手象徵了我的畫友。作為一名先行者,我有幸變作「超人」,或乘著飛行船自由翱翔。但我不可以獨善其身,令到自己淪為本身企圖超越的那些障礙,這跟一名機會份子或hypocrite(表裡不一)有什麽兩樣。
蔡:你最後成功擊倒了心中的魔魘嗎?
ISE:若有似無啦!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依然存在…不過,我們往往是被自己的影子嚇著罷了。
二、非敘事藝術
去年,ISE參加Young Contemporary Award (YCA) 的作品〈3m×3m×3m = 27m³〉,乃結合了裝置、偶發和錄像等元素。它的純粹無意間挑撥了人們的中樞神經,遂引起藝術界各路人馬的筆戰。
蔡:你介不介意簡述個人的創作概念、資源調配和觀眾回饋等事項?
ISE:這個概念衍自前兩屆YCA的那件作品,當時我將雙人床、電視機、衣櫃與書桌等家具和日常用品疊放、捆綁起來,以堆滿一個三米乘以三米乘以三米的立方空間。我一直在探索positive space跟negative space的互動關係,這件作品原初的概念,便在於如何讓立體空間由實轉虛;於是乎,形形色色的創意想像迅即在腦海裡浮現。然而,我首先從logistic的方面著手,即以個人能力為考量,例如:資金、材料、人力,等等,因為當年給予援手的那些同伴,如今多有職務在身,造成群體的行動力驟降。
我本來以為紙箱輕便,容易處理—另外也用舊報紙充塞那些紙箱,以便取得27立方公尺(m³)的實體—到頭來真是別有一番滋味。結果,我幾乎崩潰了,萬萬沒想到,整個創作過程竟然那麽消耗時間和金錢,並且讓人精疲力竭。
蔡:至於那個「撞倒/解體」的happening,是否一早便寫進你的創作方案中?
ISE:沒錯,將之化整為零是早已設定的。原本想在紙箱堆疊後,隨便推翻即可,後來演變成那麽hard-core的行動倒是在意料之外。當我和助手們完成裝置的第一道程序,並將之攝錄存檔後,當下萌起了向它衝撞的念頭。因此,我邀請其他人一起來實行這項行動,更動用三台攝像機把整個過程詳盡地記錄下來。
蔡:觀眾的反應如何?有沒有聽聞一些比較正面的評論?
ISE:許多人在互聯網上貼文章,褒貶不一。其中也有不少正面的評論,讓我讀一讀:「這件作品相當成熟…它乃是針對YCA的競賽規則提出了批判,藝術創作豈能框限於三米乘三米乘三米的空間裡。尤其那個解構的表演行動,顯然是迂迴地抨擊了主辦單位抱殘守缺的心態。」以及:「…展場中,那件紙箱裝置/表演/錄像,可以說是唯一值得留意的作品。我了解作品的原創性在此受到質疑,但何謂原創呢?這件紙箱作品反而展現了作者的深思熟慮。我個人雖然也不是十分了解,但觀賞時卻意味盎然。難道說藝術作品就非得要有敘事性的意義不可?」
我原來計劃將紙箱統統燒掉,並把灰燼分裝在多個小塑袋,然後寄給我所認識的各國藝術同道,以便讓這件作品的延展性去得更為廣遠。無奈的是,那些紙箱卻在國家畫廊的範圍內遺失了,哈哈哈!
藝術家簡介:1972年誕生於吉蘭丹,雪州沙亞南瑪拉工藝大學美術系畢業(1994-1997),主修雕塑;學成後曾留校執教,惟幾乎典當他的創作熱情。所幸如此的日子不長,為了收回失去的靈光,新禧年伊始,他間間斷斷參訪各地的畫廊、藝術館和替代空間等,足跡遍布東南亞,甚至遠至倫敦。2003年赴印度新德里參與KHOJ國際藝術家工作坊,翌年成為印尼雅加達Ruangrupa駐站藝術家。2011年受邀參加新加坡雙年展,表現引人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