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觀察者,
你/妳好,歡迎你遠到而來,在前來的一路上,或從網路上看見關於我的消息時,想必是抱著某種期待而決定前來。希望我這個方方正正的身體,能讓你有一些想法上的觸發、或是汲取一些靈感。當你進入我的身體時,或許會先看見,在我的地板上,鋪滿著短絨柔軟的大地色系地毯,請不用將鞋子脫下,直接往前,進到展間裡。
我的誕生,可以追溯自2019年藝術家L認識位於美國的洛杉磯威爾遜山山頂的威爾遜山天文台開始,它在一百多年前,是世界的天文科學研究重鎮,但因戰後人口聚集、各種相應的人為活動、商業活動、日常活動所產生的光,而不在適用於學術性的研究,在1980年代左右除役。這樣的轉變—從學術性的採集宇宙中的星光,到因日常的各種光線產生而停止活動,成為我從檔案室中逐漸誕生的契機,從再次思考檔案影像、文件與自然現象被觀看的經驗中,尋找可能推展「科技」/「科學」發展的各種觀點。
在你的右手邊,你會看見一張寶藍色桌面的檔案桌,上頭擺滿著編號錯落的文件,他們是來自1915年至1935年世界各地的民眾,所寫給威爾遜山天文台的書信。它配置著60吋與100吋的日光觀測望遠鏡,並在1917年至1949年期間,是「全世界」最大的天文台。若你細看信件文字,會發現他們內容各異,有些人向天文台詢問著討論著關於科學與天文的事情,有些人向天文台分享自身的研究,而有些人則將科學與宗教、政治、種族、法律連結,視學術的科學研究為一種闡釋自身信仰的途徑。如果你有時間,請緩緩地看看這些來自百年前的人所想表達的內容,這些非專業性的談論與對話,或許都是使知識逐步成形與清晰的一環。
在看完第一張桌子後,請往展間裡頭移動一些,在我右側的牆面上,有著一張尺寸約略為42*29公分的攝影輸出,那就是威爾遜山天文台檔案室的一角,在天文台不再被使用之後,它開始被獨立建置,與天文台分別位於不同地方。在這個房間裡,主要是用來收納不同年份的太陽,從1908年到1985年都有。一共約有兩萬八千一百零五個日子在裡頭。請試著更靠近一點,你會發現畫面上,有著無數條的經緯線相互交織、平均地分割著這個空間,在畫面中央偏左的那個小空格,那就是〈一天〉。如果你想更近距離的感受它,可以看看紙張的上方,被切割下來的「一天」是一個黑色的細小方塊,你可以試著觸摸它,或是試著製作一個一模一樣的方塊,感受一天被發明的過程。
請你小心地往左移動你的腳步,地面上佈滿著許多樣態各異小夜燈,他們是〈一夜〉。如果你願意,可以將你的夜燈帶來展場,把它的夜晚帶到白天,並同時,在展期間將展場的夜燈攜回使用,它在這裡,或許會遇到其他的夜晚,與其他的夜晚聚集,他們是「一夜」,很亮的「一夜」。〈一日〉與〈一夜〉,都是一種關於時間的想像與渡過,不論是多重的、視覺化地、物質化地,日與夜,從極大質量的星球,變成映照在地球上不斷轉動的虛擬交界線,從日復一日、躺在檔案深處的玻璃片,來到我們記憶深處之中。
在〈一日〉與〈一夜〉旁邊,有兩隻陶瓷太空狗,他們是「小松鼠」與「小箭頭」,外型十分可愛討喜。在1960年8月19日,小松鼠與小箭頭曾搭乘著太空船,進行一個晝夜的飛行,並幸運地平安地返回地球。這是人類史上第一次成功的將生命送往太空飛行,藉此研究、觀察太空飛行對於生命的影響,為未來自身的太空之旅進行準備。而在我的身體裡,小松鼠以極近距離的方式盯著不知何時才會接受到訊號並播放內容的畫面,小箭頭遠眺著屬於人類的每個夜晚,靜靜地看著每個觀察者。 現在,請微微轉頭瞥向遠方,那裡有道十分刺眼的光線,那是來自角落後視鏡的反光,或許在你一走進我的那刻,就已發現它的存在。
當你面對著出口,請往位在你右手邊的另一張檔案桌移動,它桌面上鋪著銀色的材料,裡頭擺的是過去由威爾遜山天文台所觀測的影像,此些影像皆有各自的編碼方式。相較於拍攝的技術與設備,天文影像的拍攝者是誰,他/她的視角與身份,並非此些影像的觀測重點。你眼前所看見的影像,皆由遠方的一位朋友Dan Kohnen所翻拍,基於某種不知名的好奇與吸引,在他見到此些檔案後,便直覺地選取他認為看起來奇特的檔案與畫面,並進行二度拍攝。接著,他以自身所經歷的時間,再次作為分類與建檔基礎。相關的分類標題可在桌上的小冊看見,包括「O年O月O日,前往檔案室的第一天」、「愛人/父親生日當天的太陽」等等。你也可以看見標名為「U.F.O」的可疑飛行物檔案夾,對於部分的科學家來說,對於難以證實的現象與發現,仍是得以以「U.F.O」為名,作為理性地探索宇宙的橋樑。
同樣在檔案桌裡的,還有另一位觀察者所拍攝與製作的影像,包括用來自澳洲的茂谷柑與洗選蛋所模擬的、來自地球視角的月球畫面;或者,那些透過搜集、比例調整與並置的,來自台北夜晚的各式窗戶光景,屬於台北人的夜間日常活動。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擺在兩張檔案桌內的數枚人造物件(或對於它們的存在感到不知所措)。製作這些物件的觀察者告訴我,它們是〈光的材料〉,用來製作「光」的材料,是部分住在洛杉磯的人們告訴她的秘密:「天文台其實早已被來自彼方的光所淹沒,卻沒有人曾明確地說那些光亮究竟來自哪裡、又是從何時開始。」當此些翻拍的檔案影像被我們看見時,已成為一種見證時間的標本姿態,躺在我們眼前。在檔案桌後方的牆面上高掛著正在發光的LED燈版,那是〈親愛的觀察者〉。它上頭充斥著「__」、「,」、「。」、「’」、「“」、「!」、「?」、「……」的不知名符號,是給親愛的觀察著們的一則信息。它的樣貌來自寫給天文台的第一封書信,是一封去掉內容的信、也可以是一種填字遊戲、或是一方微弱的黃色星光。
對了,當你繞著桌子走的時候,應該也會在其中的一個角落發現萊卡,牠是一隻小小的陶瓷蘇聯太空犬,在1957年11月3日以以太空載具被送入太空,是在人類之前,第一位上到太空的生命。牠並沒有活著回來,事實上在進入太空後的數小時即因中暑而死亡,而關於牠死訊的真相,在2002年才爲俄羅斯所披露。在此前,所有的觀察者只知道,因為其所搭乘的太空載具內的氧氣即將耗盡,因此人類以安樂死的方式人道地送牠最後一程。萊卡通常會在展場的不同地方活動,如果你現在沒看見牠,請到椅子附近或袋子裡找找,但通常⋯牠會盡可能地待在這裡,當第一個看見是誰進來的觀察者。
掛在牆角的後視鏡,循環播放著地上紙袋裡的觀看現場;一部不斷地形變的影像,正在被紙袋中的小生物觀看著。這些畫面裡的幽靈,來自彼方觀察者最深的童年記憶,黑色影子的幽靈背後,原是活潑熱鬧的兔巴哥、崔弟、傻大貓⋯牠們也曾經住在展間的電視裡。牠們在畫面裡衝撞、融化、忽隱忽現,而這裡也是萊卡時常會待上的地方。
在我的身體中,另一個顯眼的畫面,便是位在藍色桌子旁的橢圓型投影影像。畫面中的黑色斑點不太移動,而其中的光線則在不斷地在移動與閃爍著。這個畫面捕捉街道的路燈,並將他們成為自身發光的來源,在移動中,偶爾閃爍著曝光過度的光芒,也偶爾與我身體中的聲音進行對話。如果你還有一些時間,請聽聽在空中兩位觀察者的對話,他們在哪呢?正要前往哪裡呢?有時像是在回憶裡,有時又像是在無邊際、尚未看見任何參考點的虛空中。他們在車流中,一字一句地講著,從念著其他觀察者所述的劇本,到唸成對話的那一刻,講著講著,經過了一夜又一夜、通過一個又一個星球成行的通道。
最後,我身體後方的那個角落,陳列著一張三人座的等待椅子,而牆面張貼著幾張地圖。你可以坐在椅子上曬曬我特別為你準備的室內投射燈光,或是靠近地圖,看看上頭所標示出的地標被逐步拉近的拍攝。其中幾個地點被標上不同的星球。如果你已準備好要離開,請再次回頭看看各位觀察者的身影、看看那些一個又一個星點的產生。請掃描牆上的QR碼,當你填寫完成其中的問題,屬於你的星球已經準備好,祝你在即將到來的旅途上,一切順遂、順風。
祝你好運,
〈膨圈〉 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