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關於「溝通」這件事,尤其是關於特定文本的,特定主題或對象的溝通(這裡包含建立溝通的另一方,也可以是需要被溝通的第三方),從人類歷史有溝通思想的需要和方法以來,總是促使學者投入更多的時間和氣力去探究。而且如果撇開「言語」或「語言」這種索緒爾式的結構差異不談,溝通,從零到有的確立過程至少涉及了哲學、認知科學、心理學、修辭或文學,乃及人類學或社會學的領域,更不用說特定文本或主題;例如美學或藝術的領域了。
當然如果我們將溝通視為一個「動作」來談,那麼它就只有主詞、受詞,和作為間接受詞的對象三個項目需要考慮。在這裡我們發現,溝通範圍和方法的「限制」或許正是成功實現溝通功能的重要背景(正如思想史也已證明它自身)在那些缺乏溝通媒介和科技、對於溝通的學問或方法論又遠遠不若現今豐富的年代裡,為何知識份子之間的(無論公開或私人的)書信對話總是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典範,並成為後人考察或參照的案例;而且又是從何時開始,此種對象與形式皆明確的體裁愈發罕見於我們各執一詞的知識系統論述中?
「寫信」已經不再是種有效的溝通了嗎?筆者無意作此判斷,只是,若以文字書寫為業的我們每天都要打開電腦回email,那實在沒理由將溝通的語言「完全」視為,有別於寫一封信(給觀眾、或給藝術家)的例外型態,因而終究異化了對話的本体,也遠離了原本要溝通的對象。
2
本次專題起源起於數位荒原2013年初在台中「有為空間」舉辦見面會時,藝評王柏偉和我們對於「藝評所使用的語言」以及其所引發的溝通對象、乃至溝通效力等話題的餘波盪漾。在中文裡,「魚雁往返」這個成語涵蓋特定時間和距離等原初的溝通本質,在此處彷彿也和王聖閎對「耐心」的主張有所呼應。但「寫信給觀眾」的這個比喻,更賦予「和觀眾溝通作品」的藝術動機一種強而有力的參照座標,並讓我們在溝通「當事人」和「文字效力」的限制性想像下,重新打開對話的空間。
值得注意的是,王柏偉在他寫(給一個藝術家、或一個藝評人Y)的信裡,建議我們要區分「藉由藝術來溝通」和「關於藝術作品的溝通」兩者。但同時,他也主張藝術缺乏「本質性的想像」,如此一來,我們如何肯定只要能限制溝通作用的外在變數,就有可能達成意義上的客觀傳遞?而在回應他關於為何以藝術溝通時,我(身為編輯)雖然回答對象「首先是我自己」,但也為自己期待「可能有某個陌生讀者理解我」的「瓶中信」古典想像與自身後設書寫位置的潛在矛盾感到窘困。
3
最後,無論寫信的人最初所設定的對象是哪位藝術家、藝評人、寫給自己或者特定的觀眾/讀者,我們都相信這個參與溝通過程的途徑應該保持暢通,因此在專題裡的書信最後發表時,都將刻意用代號指稱收信人,雖然真正的收件人或許不難猜測,但重點是它突顯了我們談到溝通時,溝通主體與客體的位階從來就不是固定不變的;而能夠想像對方的處境正是真誠的對話得以成立的關鍵。溝通的想像,以及限制,正是以「寫信」為題進行此次專題書寫,所要強調的原則。